【南岭镇采风】西溪村：木石之盟

《红楼梦》有“木石前盟”之说，讲的是贾宝玉与林黛玉的前缘。“木”指黛玉前世绛珠仙草，“石”指宝玉前世女娲补天剩下的顽石。在这部名著中，宝、黛、钗三人之间的“木石前盟”与“金玉良缘”之说，交缠在一起，演一出梦幻悲剧，令人嗟叹。

来到福清市南岭镇西溪村，我联想的竟然是《红楼梦》场景。这里没有宝玉，没有黛玉，但这个美丽的山村前世今生流传着“木石之盟”的传奇。这里天空树挽着树，古木参天，绿意笼盖；这里石头不仅成“精”，幻化各色，而且各有深意深情。这大概就是一个从木石上“长”出来的村子。

西溪村三面环山，一面遥望大海。得名据说由原名“西街”演化而来，也有说是因为西边有溪水流过。它也曾经使用过三落里、下厝场、下街、石门下、南那埔、染坊厝、官石下等地名。西溪村原址在南那埔一带，在那儿耕地还能发现大量的宋代陶瓷砖瓦片，后来一次强地震，地貌改变，而迁移至此。   

阳春三月，薰风烂漫。在这样一个古意幽静的村子漫步，实在是一件惬意的事情。

我的脚步尽量轻一些，我的呼吸尽量缓一些，我的眼睛尽量望得多一些。这里如同还未被风飞扬起来的羽毛，还未被足踏乱的古径，还在一茎节一茎节悄悄爬升的古藤。我不敢惊扰，不敢惊动这里的一切，她正在醒来，我听到那呢喃的古老的呓语。  

“真是叫人看着担惊受怕呀。我们看见他跑起来（如果跑这个字在离开地面之后还有意义，是指在半空之中一个分多层高度的不规则的支撑体上进行的活动），经常好像要踩空了脚拌下来，却不曾摔过。他在一根横斜的树干上疾速移动脚步，纵身摆荡，一下子跃上一根更高的枝头，就这样摇晃着身体左拐右拐地跳了四五次之后，他隐没不见了。他去哪儿了？那一次他跑呀跑，从圣栎树到橄榄树到山毛榉，钻进了森林。他停下来喘息…… ”

这是意大利卡尔维诺小说《树上的男爵》中的段落。在西溪村，我想到了这个故事。

这部小说讲述的是，在18世纪的翁布罗萨，少年柯希莫为表达反抗，开始长达53年树上生活的传奇故事。“翁布罗萨”是作者虚构的一个丛林密布、枝杈横生之地，得以让主人公在树上“自由一生”。

南岭西溪村也好像“翁布罗萨”，绿荫覆地，冠盖参天，各种树木环抱着村庄，挂牌保护的百年老树就有12株，触目即见古树名木。要知道，现在的西溪村面积不过2.2平方公里，人口不到千，常驻三百余。这样的村落古树比例之高，还是比较少见的。

我算了一下，这12棵老树年龄加起来近2800岁，高200米，如果将它们手拉手排列，冠幅可覆200多米。

进村即见一株300多岁的老榕，高20米左右，树幅20多米，根枝盘扭而上，绿意森然，树干有空穹，不知何故有一石在中。村人告诉我一首相传的谚语：百年古树立村中，枝不生花腹生石；村人看见树少时，树见村人几番老。“腹生石”就是指这个吧。

没走多久，又见一棵更奇伟的老榕，是村中最老的，有500多岁，令人仰视而有目眩之感。枝条穿梭，那真如虬龙在天空游走四方，恣意飞舞，左右达三十多米，仿佛要将整个村庄揽进怀中。

其旁还有另一棵150多岁的榕树，在我们看是古老的了，但站在500多岁的老榕跟前，竟无法倚老。它规规矩矩侧立几步之远，其姿态也不敢过于恣慢，有趣的是，其主枝干竟如一个大大的问号一般，似乎在问“为什么”。为什么？问的是500岁老爷爷吧。

这一刻的震撼过于强烈，我走开一段路。极目而望，又发现一株宛若在天上的树，它太高了。走近，原来它在路边的高坡上，树高本身20多米。这是280岁的老榕，孤高而立，覆荫小道，无太多的调皮，倒也显得和蔼。

看惯了榕树，乍见老油杉，令人一怔。相比老榕任枝条恣意妄为，随心所欲，令人目不暇接，又不免意乱神迷，老油杉更像一个持重的老派君子，端然而立，华丽的绿意如披，枝杈谨然。这棵200多岁的油杉长在高坡上，卓然不俗。拐过几条道，没想到在几户人家旁边，又遇到一株更为年高的油杉，有370多岁，近20米高。真是苍劲有力，又含蓄雅致。

由于人为破坏严重，古油杉成为渐危树种。西溪村百年古油杉有4棵。西溪村还有一棵200多岁的苦楝树，因为时间匆匆，没有找寻。

那些树，我并没有特意地找寻它们，只是遇到木牌，稍作留意。这个午后，疏淡的阳光，它们立在那里，几百年都立在那里，我和它们恰如偶遇，打了一声招呼。它们既是古老的，带着岁月的隐秘，又是年轻的，勃勃生机少年狂；既是高昂的，雄姿展发，又是婀娜多姿，刹那惊艳的。

这里不及百年的树木，也是一树一风景，满村郁葱，难怪2019年12月西溪村被评为“国家森林乡村”。我几乎能感到，卡尔维诺的“柯希莫”从头顶飞跃而过。

婆娑古树数百年来守护着西溪村，她们如慈母般庇荫着这块土地，稳稳地立着，坚定地爱着，姿态不变。只有那些年年岁岁中的叶茂枝盛，树干上不断爬着的寄生苔藓，才略可透露她们一些心思的变化。

苍翠古树撑起西溪村的天，而浑朴的大石头，组成的是西溪村树下的生活。

这里的人住的是石厝。村子依山麓而建，花岗岩石取之方便。建筑石材是由石头磨切垒搭而成，这样的石厝被称为“磂子厝”，意思是用小石子砌成的房子。石头或整齐的四方形，或不规则形，但砌起来都是方正的。目前村子里保留有五十多栋石厝，独门独院，古朴厚重，富有特色。

近年来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有部分村民已经翻盖了楼房，很多石厝也就渐渐没有人住了。但是村里决心保护起来，准备改造成民宿。这里是去福清大姆山草场必经之地，旅游前景可期。

这里有石头所示所砌的“百岁井”。据记载，西溪村曾经依托古驿道繁华一时，陈姓由长贺公从明朝末年迁入。一天夜里，陈姓一位长者梦见一个骑着黄牛的老者，指着朴树下一块石头的地方对他说，此处有泉眼，泉水甘甜，可酿造美酒。醒后，陈姓长者找到梦中所示之地，果然有石头和朴树，便带着族人在那里挖井。

井挖三尺，泉水涌出，清冽甘甜，人们用泉水酿造了当地青红酒。经过年代的变迁，水井几经破坏被填埋。后重新修复，从那以后村里有老人过世都到井里取水煮“上路饭”，取名寓意“百岁井”。

这里有富有灵气、勇敢的“守护石”。在村里，我们会碰上“五虎八豹追雄狮”，其实是十一处如虎如豹的花岗岩石。传说很早以前，村民家禽家畜时常遭受山中狮子的侵扰。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狮子又来了，村民们不敢开门驱赶，只能祷告上天护佑。忽听一声巨雷，村中冲出五只老虎六头豹子，凶猛地扑向狮子。一阵恶斗之后，狮子逃回山里再也不敢进村。打那时起，村子里百姓安居，六畜兴旺。

也是从那时起，这五只老虎六头豹子变成了石形的虎豹，依然守护着村子。在村子往大姆山草场的进山路口，我见到一块虎石。传说这只老虎在那场恶斗之后，变成石头一直在此值守至今，其尾部留下的那道疤痕，正是虎狮恶斗的见证。

可惜的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有几只形似虎豹的岩石被破坏掉了。那只狮子传说后来也变成了村子前的一座山——狮头岩。令人称奇的是，在近数十年间，总会不经意间发生狮子岩崩塌滑坡现象，人们说那是“在打狮子屁股”。

这里还有预示光景的“祝福石”。在村东头小山包上，有一块醒目的巨石，西看像即将启航的风帆，故名“风帆石”，是村民心中吉祥如意的风水石。当然从不同角度有不同的象形，有人北望说是“金蟾献瑞”，南观“鱼跃龙门”，也有人认为像海豚。

山那边是海，山这边是风帆石，遥遥相对，一帆风顺。这块十多米高的大石头立在那里，大概有千百年了吧，看过这里的沧海桑田，物换星移。

    青山碧水间，这座古村落古木保护得好，古石也保护得住。木与石似乎信守着“前盟”与“今约”，成就着我们美丽的西溪村。

作者：万小英

来到福清市南岭镇西溪村，我联想的竟然是《红楼梦》场景

西溪村三面环山，一面遥望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