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少林寺的话题，总能引起人们关注。抛开禅宗祖庭和“中国功夫”发源地之一的河南嵩山少林寺不说，福建一省，就有泉州、莆田和福清三座“南少林寺”。这还不算完，黄檗书院文献室馆藏的一张墓志铭拓片，清楚记载了永春县也有一座少林寺。而且，这座永春少林寺的开山祖师，是黄檗山隐元禅师的直系法嗣。
塔铭出土
2012年，在永春县星岩寺旧址，发现了一座两僧合葬的塔墓，这里出土了一方黑页岩雕刻的墓志铭。此石上弧下方，上部篆额为《临济正传三十四世寿圣兴国禅寺铁山卓天二和尚合藏塔自铭》，正文字体为楷书，共27行，每行最多46字。碑石每行最下端缺损1～2字，包括缺字总共1078字，每字约1厘米见方，字体清秀，线条刚劲。
塔墓坐北朝南，双圹，前有墓埕，埕的周沿用石块砌垒。塔墓已被盗挖，舍利塔倒塌，塔帽等构件散落在墓室前，塔高约1米，圆柱状，材质是由红土、糯米、黑糖加在一起捣成的“糖水土”。塔顶生出了一棵“一个根系四个枝干”的大叶榕树，胳膊粗的气根顺着墓埕蜿蜒而生，拱卫着祖师塔墓。
从墓志铭的内容来看，此乃墓主人铁山和尚在圆寂前，为自己和较早几年往生的徒弟卓天合葬之墓所作，铭文详细讲述了师徒二人出家、修习、弘法的过程，以及与福清黄檗山多位禅师的参学、嗣法渊源。
传灯黄檗
短短千字墓志铭，记载了诸多黄檗高僧以及黄檗法脉的传承。铭文中提到黄檗山四位住持、一位首座，住持是费隐通融、慧门如沛、超原虚白和明迳壁立禅师，首座是木庵性瑫禅师。这五位禅师，都是明末清初著名的黄檗高僧。难得的是，此碑提到木庵禅师东渡日本，以及黄檗法脉传播到武夷山、荆襄一带，这些都是重要史料。
为了探寻黄檗法脉在永春的传播，壬寅中秋刚过，我们便来到永春天仙寺，拜访永春县佛教协会会长印宣法师。印宣法师介绍说，这块墓志铭的主人铁山和尚，俗姓陈，是泉州安溪县人，生于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
墓志铭记载，铁山和尚“长习儒业，因馆于桃源惠明寺”。“桃源”是永春的旧称，“惠明寺”又称小开元寺，现位于永春县桃城镇桃溪社区。在这里，铁山见僧人诵经礼佛，便萌生出家之念。崇祯四年（1631年），他在永春湖安岩省宗和尚座下剃度，得名“铁山”。铁山出家后，四处拜访各地名寺高僧，先到泉州开元寺的“温陵戒坛”，去“听弥陀疏钞”。又来到福清黄檗山，“往参费隐老和尚于黄檗” ，“复上鼓山依永觉和尚座下”,永觉又称永觉元贤，是明末清初福州鼓山涌泉寺住持，曹洞宗高僧。
墓志铭记载，铁山和尚是崇祯十一年（1638年）返回永春的，在崆峒山“结茅而居”。印宣法师说，“崆峒山”就是观音寺，旧称观音阁，也叫崆峒茅蓬。开山祖师是铁山和尚，寺院主供观世音菩萨。我们从天仙寺开车，经过2.8公里的盘山柏油路，就到了观音寺。扑面而来的是沁人心脾的馥郁桂花香，抬头看到的是一株合抱粗的高大桂花树，树身挂着“福建省古树名木保护牌”，树龄一栏写着“1000年”，保护等级一栏写着“一级”。可见，这是一棵见证了寺院历史的“神树”。
通过梳理墓志铭文字可知，顺治十一年（1654年），木庵禅师住持永春县象山慧明寺，请铁山担任首座。第二年，“（木庵）和尚东渡”，铁山就又回到崆峒山，还收了个徒弟，取字“卓天”。铁山和尚让卓天去鼓山受戒，受戒后卓天来到黄檗山，深受“慧门法叔所器重，既受印可”，也就是卓天成了慧门如沛禅师的嗣法弟子。慧门如沛是黄檗山清朝第五代住持，临济正传三十三世，墓志铭里称慧门如沛是卓天的“法叔”，说明慧门如沛和铁山和尚是法兄弟。
到了康熙五年（1666年），铁山和卓天应崇安（武夷山）知县、士绅的邀请，主持重建兴国禅寺。卓天还远到“荆襄”“潇湘”一带传播黄檗禅法，于康熙十四年圆寂。铁山和尚痛惜之余，于康熙十九年，建了一座有双圹的舍利塔墓，“先分半座”安葬卓天舍利，“更半座俟山僧撒手之时将娘生皮袋同藏此中”。
印宣法师说，铁山和卓天二和尚是师徒关系，为什么墓志铭称他俩都是“临济正传三十四世”？黄檗山万福寺住持定明法师讲，墓志铭记载很明确，卓天是从临济三十三世、黄檗山清朝第五代住持慧门如沛和尚座下接法，自然是“临济正传三十四世”。有点复杂的是，从墓志铭的内容来看，铁山和尚曾在黄檗山费隐通容和尚处听法，又去鼓山住持永觉和尚处参学，但都没有得到嗣法。墓志铭称慧门如沛是铁山和尚弟子卓天的法叔，那么慧门如沛和铁山和尚就应该是法兄弟，也就是说铁山和尚和慧门如沛一样，都应是隐元禅师的法嗣。那为什么铁山和尚也是“临济正传三十四世”呢？这说明，铁山和尚没有在隐元禅师那里得道嗣法，而是接法于临济三十三世木庵禅师，是木庵禅师的法嗣。这样，师徒二人在法脉上就成了“同辈”的“临济正传三十四世”了。
书丹者谁
铭文的最后一段，是铁山和尚的徒子徒孙所加，说明铁山和尚于康熙二十八年（1689年）三月圆寂，康熙三十年孟冬，其舍利葬于塔墓。该墓塔铭撰于康熙十九年，刻于康熙三十年，由泉州开元禅寺明光和尚篆额，由“住兴化仙游县太平禅寺法弟明迳和尚拜书丹”。为塔铭书丹的，是明迳和尚。据道光《黄檗山寺志》记载，明迳和尚是福清迳江人，俗姓林。生于崇祯十五年（1642年）十六岁“从逸然禅德披剃”，二十二岁在漳州南山怡石和尚座下受戒。康熙六年（1667年）)冬，在仙游龙华寺莲峰大师处为书记。后到南安雪峰寺、资福寺、灵隐寺，依止诸高僧大德。后回福建，来到黄檗山万福寺清朝第六代住持超愿虚白禅师处。虚白禅师示寂前，传衣于明迳。康熙32年，明迳禅师继任清朝黄檗山第十二代住持。
十一年后，明迳和尚退隐惠安县云门寺，重建院宇。由康熙吏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李光地题写寺额。明迳和尚后来又从惠安回到福清，二住黄檗，道风益播。雍正二年圆寂，世寿八十三，有语录《千仞山集》十卷行世。明迳和尚塔墓在黄檗山纪游亭右侧路边，题“千仞寿塔”。今黄檗山回向堂有康熙四十二年所立“黄檗主席壁立明迳和尚预藏真处”碑一方，由“监寺真辨暨徒等同立”。黄檗山桑池园三塔，墓表石柱上镌有“住山千仞迳同真辨建造”。
少林少林
这份塔铭中，两次提到“少林寺”。墓塔“择吉于少林寺之麓，坐壬揖丙”（即坐北朝南）。在墓志正文之后的铭文有“少林寺畔有高冈，窣堵（即浮屠，舍利塔）轩峙自朝阳”。也就是说，铁山和尚所选的墓址，是以当年的“少林寺”为参照地标的，这说明，清初的永春曾经存在一座“少林寺”。
此处所指“少林寺”是何来由？《海峡都市报》记者专访了此碑的发现人。记者和有关专家经过实地踏勘认为，永春魁星岩的“星岩”所在位置，与墓志铭上的说法相符。墓志铭提到“少林寺畔有高冈”，“星岩”背依高耸的狮寨山，这里所说的“高冈”就是狮寨山。离“星岩”最近的居住地是“菩萨格”，这是一个比较偏僻的小山村，在清代就习武成风。如果“星岩”就是少林寺，那么村民习武的传统就有了由来。
观音寺的展板介绍上这样写到，铁山和卓天和尚是“永春少林寺的开山祖师”。印宣法师说，2015年，永春白鹤拳孝德研究会，在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了一本《永春少林寺》，对此有详细介绍。至于“星岩”为什么会叫做“少林寺”，有学者认为，从唐迄清的一千多年间，泉州少林寺经历三兴三废，曾有一部分武僧在动乱中流落到永春传播少林武术，以星岩为据点，所以“星岩”成为“少林寺”别称。
也有的学者讲，福清南少林历史悠久，始建于唐代，毁于战乱。1993年6且4日，在福清市东张镇少林自然村，发现少林寺遗址。经福建省、福州市联合考古队对遗址进行考古发掘，出土大量有“少林院”“少林”字样的珍贵文物，确认此地是南少林寺遗址。如果从地理上来看，福清和永春有便利的古驿道，战乱时南少林僧人迁徙到永春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如果从法脉上来看，“永春少林寺的开山祖师”铁山和卓天和尚都是福清黄檗山的法嗣，而明末清初的黄檗山和南少林来往密切，黄檗山清朝第二十四代住持际传心然禅师圆寂后，就“葬嵩山祖塔”，葬在了南少林的祖塔。
图文来源：
福建省黄檗禅文化研究院副院长 白撞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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