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汪福水
作者 黄河清
连日高温，暑热难当，被空调房里沉闷的冰凉压抑得毫无生气。福清的友人告诉我，石竹湖是避暑乘凉的绝佳去处。于是，说走就走，奔石竹湖去换换气。
车子出城不久，便沿山道缓缓前行。突然一阵哗哗的水响盖过聒噪不休的蝉声，充耳而来，但却只闻其声，不见其水。绕过陡弯，远远地望见一座巍然的大坝横在眼前。车停在坝头广场，打开车门，便有丝丝清凉袭来，顿感身心舒爽。风是湖的轻柔，向你招手，唤你前行。
大坝气势磅礴，宏伟壮观，坝顶建有一条两百多米长的仿古式长廊。每到潮汛季节，湖水暴涨，闸门开启泄洪，碧绿的湖水倾泻直下，在山谷间飞散成千万银珠，晶莹剔透，扑向山崖，冲向石壁，卷起千堆雪。水汽弥漫升腾，直冲云霄，如铺展着一块无边的轻纱。这样的景致需靠机缘巧合才能一睹。
凭栏远眺，水天一色，涟漪阵阵，蔚蓝的湖水如宝石般晶莹透彻，又恰似高峡平湖般壮观秀丽。太阳的光影折射在湖面上，游离出忽闪忽闪间熠熠游走的波阵，使人在顿然间恍惚看到了整个水面粼粼波动的影子，犹如一尾游移而过的鱼，活泼而有灵气，灵动中又有几许飘逸。不远处的湖中央有一小岛名曰“鲤鱼岛”，《福建通志》称作“仙鲤山”。原是山峰，湖区形成后变成小岛，面积约4公顷，形似鲤鱼。
关于这个岛还有一段凄美的传说。东张村有一个孤苦伶仃的青年，叫石竹郎。一天，他在墟上卖了柴准备回家，忽然听到有个老汉吆喝着卖鱼。石竹郎好奇地走近一看，只见木盆中有只大红鲤鱼，嘴艰难地一张一合，奄奄一息地挣扎着，两只圆圆的大眼似乎还流淌着泪水。石竹郎动了恻隐之心，把身上所有的钱给了老汉，买下了大红鲤鱼，并将它放回龙江里。过了一段时间，石竹郎上山砍柴时不慎将脚掌刺伤，只能在家养伤。一天夜里，他恍惚间觉得有人走进他的草房，醒来一看，米缸里装满大米，锅里飘出了肉香，桌上还有一大包草药。几天后的一个夜里，石竹郎早早地装睡，透过破被子偷偷地看着。果然，夜深人静时从门外闪进一位红衣女子，给他变满了米缸和肉……当她来到床边想看看石竹郎的脚伤时，石竹郎忽地牵住了她的手。原来，红衣女子是龙江王的三公主，为了报答石竹郎的救命之恩，她悄悄来到人间。石竹郎倾诉了自己的爱慕之情，于是两人山盟海誓，结成恩爱夫妻。然而好景不长，龙江王知道后火冒三丈，将他俩化成两座石山，这高的叫石竹山，低的就是鲤鱼岛，石竹山矗立在湖畔，鲤鱼岛永驻湖心，然而，这阻隔不了他俩的恩爱。从此，他俩在梦中相伴相爱到永远……
鲤鱼岛上遍植樟树，郁郁葱葱，香气氤氲。在这密集的树林中，生活着数以万计的鸟类，它们钟情于此，筑巢安家，恣意生长。鲤鱼岛的东边有两块巨石，分别刻有“化龙”两字，据说是朱熹手书，出于何氏九仙点化鲤鱼升天的故事。不由地想起唐代诗人张说的诗：“巴陵一望洞庭秋，日见孤峰水上浮。闻道神仙不可接，心随湖水共悠悠。”石竹湖是世俗的，经典的，人间的，神话的，无不带着淋漓的意味。
长廊的尽头连着鲤尾山，山脚下的湖边有两只深褐色的野鸭，一前一后地游着，忽然，一只野鸭头一栽，沉入水中，过了一会，从很远的地方冒出来，另一只野鸭也随后一栽，从前面那只的身旁冒出来，又一前一后向水草深处游去。有几只蜻蜓在飞，飞一阵，就在水面一点，溅起一圈圈的涟漪。忽地几只白鹭被惊起，摇动双翅倏然掠过蓝天，投到不远处鲤鱼岛的树林里不见了踪影。湖因水流而充盈，水因生命而灵动。
沿着石阶而上，山腰有一宝塔，友人告诉我这是紫云宝塔，俗称“鲤尾塔”。据传，紫云宝塔为杭州雷峰塔的姐妹塔，乃法海为镇压小青姑娘而建。先民为了纪念小青姑娘不畏强暴，不惧邪恶的精神，在石竹山上遍种青竹，以寄托念想。紫云塔建于明代，仿楼阁式花岗岩结构，七层八角，高二十四米，塔身已微微倾斜，刻有鲤鱼、麒麟、荷花等花纹。塔周有石柱、石狮，塔身中空，有石阶可供攀登，门口有两尊石雕武士守卫左右，威严肃穆。塔内每层均安放石雕观音佛像，第七层的塔壁上凿刻“梵天清吹”四字。
远处的湖中露出一个塔尖，那是白豸塔，高十五米，每层设有龛雕佛像，可惜现在成了“湖中塔”。友人告诉我，石竹湖底曾经是一片古老平坦，世代耕作的田庄，四五千年前，先人在这里创造过灿烂的文明，制作的陶器、玉器、石器已具有相当高超的工艺水平。“东张遗址”成为福建农耕文明的一个重要源头，福建农耕文化的一个摇篮。这方憨朴秀灵的水域，竟然和远在几千年前的人类文明有着亲近的关系，虽然东张文明早已没入历史的深处，只有湖水还在它们之间自由活泼地涌动，穿越历史的时空，思念着又呼应着。
慢慢地，西边的天空上开始涌现出了霞光，生动多姿。这挂着的一抺抺晚霞，是少有的景象，因为这样晴朗的天气并不多见。夕阳与晚霞把湖水和山峦渲染成了金黄，湖面出奇地安静，只有微微流动的波线荡漾着，柔情得融入了心窝。湖水干净得让人愉悦，让人平静，让人沉醉。此刻，静静地坐着，听风吹过的声音，看鸟掠过的身影，感受云朵飘过的空灵。
夜幕渐降，只有西天上还挂着几抺橘红色的霞晕。湖上泛起了薄雾，溢着一缕缕幽远的淡香，水雾笼罩的湖面，一切如梦幻似，一切幽深邈远。在清悠的月光下，湖面上的轻纱渐渐退去，山如墨黛，水似琼乳，明澈万里。夜色浓重了，一切归入沉寂，月影绰绰，湖山空蒙，盈盈清波，仿佛就在咫尺，伸手可掬。我想，如果人的内心也像这山湖一样安静、清澈、纯净，该有多好啊！这样就能在历经风雨后，懂得自我沉淀，做到纵有疾风起，人生不言弃。有位哲人说：“人生最好的境界是丰富的安静。”心安静则无燥，心干净则无忧。
正当众人沉醉之时，对岸的石竹山中传来“当当当”的钟声，似来自天上，又似起于湖中，钟声盈耳，渐行渐近，又渐行渐远，悠悠地在湖山间回荡，弥散在山峦层林，消融于万顷碧波。不知是晨钟暮鼓，浸染了这湖光山色，还是湖光山色，灵秀了这禅音轻拂。
观湖也好，听湖也罢，星月之夜，淡然随心，只是莫要辜负了如此空灵的湖山胜境，还有这醉人的清凉与恬静。
有人说，石竹湖是福清人的大水缸，不如说石竹湖是福清人的一汪福水！
来源 福州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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