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那些辞职去摆摊的年轻人：理想的背面有什么？

前两天在每日豆瓣上看了一个帖子，叫《大家身边有没有人突然放弃普通生活走了另外一条路？》

标题就很心动了，里面的内容更让人心动：

“有个朋友天津的，法院体制内工作，各种原因离婚并且抛弃原来所有的一切跑到上海在迪斯尼工作，每天穿着玩偶服陪小朋友大朋友玩，现在重新结婚了。”

“有个女性朋友，毕业后在大城市打拼到中高层，自己买了房。突然有一天辞职卖房回家种地去了。据说原因是大公司人际关系什么的太废脑子，想干点体力活平衡一下。”

“政府机关办公室的一男同事，突然去变性了，还挺漂亮。”

我的好朋友游安说，很难不被鼓励到，虽然之前的生活乏善可陈，但说不定那天“疯了”就开始快乐了呢？

确实。当代哪个年轻人没做过辞职去摆摊、辞职去出家、辞职去当瑜伽教练/甜品师/开挖掘机的美梦啊。

《月亮和六便士》是都市青年永恒的心灵鸡汤，这种简单的、理想化的叙事我们永远都买账。

毕竟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

想通了、辞职了、真实的自我被发掘了。

穷其所有找到了一生所爱，从此快乐了。

只有很少的人会想到这个问题：

理想的背面有什么？人真的能从此高枕无忧吗？

Staffers

理想的背面有什么？

最近三联生活周刊和腾讯视频联合出品了一部纪录片，叫《这煎饼还要做到什么时候》（以下简称《煎饼》）。

看这部片子的时候，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煎饼》拍得挺好，不长，但很有质感，一季分三集，加起来也就 40 多分钟。

听名字你就知道它是美食纪录片，但它不光注重美食，更注重人。

三位主角乍一看都很酷、很叛逆：

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辞职甚至借钱去摊煎饼。

如果只拍他们成功了，《煎饼》只能算二流纪录片。而《煎饼》之所以是一流纪录片，就是因为它够写实。

写实地展露真实生活的残酷：管你有没有理想，现实都不会偏爱你。

也写实地向你展露理想主义者们的窘迫。

看完他们的故事，也就能解答开头的那个问题：理想的背面有什么？

理想的背面当然有失望。

不是所有人努力了都能实现目标的，《煎饼》第一集的男主人公陶冶，就是这样。

他心够诚。

天津长大，打小就热爱煎饼果子，家里人都觉得摊煎饼是三流工作，只有他看到了生活方式的另一种可能。

也有实力。

为了不辜负这份热爱，他借了妈妈 80 万在三里屯开煎饼店，几乎赌上一切。

结果没满一年，就全赔光了。

梦想化为泡影，这个 95 后男孩突然有了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

失望不光是自己对自己的失望，还有更沉重的，家人对你的失望。

煎饼店倒闭的那一天，他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妈妈在电话里问他：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能还呢？

“不行就回天津吧。”

“不能是老啃着我们吧。”

再次见面的时候，他妈很严肃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你这煎饼还要做到什么时候？

据说创业的失败率高达 97%。

我还在复旦念书时认识个学长，上了两年班，自己攒了 20 万，要把这 20 万用来创业，做一个年轻人社交 App。

logo都设计好了，想拉我入伙给他写文案，我没答应。最后他送了我一本书，叫《牧羊少年的奇幻之旅》。

那时候他打心眼里信书里的一句话，叫：万物皆为一物。当你想要某种东西时，整个宇宙会合力助你实现愿望。

愿景很强烈，却也失败了，他那个 App 后来杳无音讯。

你看，理想的背面是失望。

Staffers

理想的背面还有不体面。

人们对理想主义者最大的误会，就是觉得他们够酷，够自我，敢对日常一成不变的生活大声说一句，去你妈的。

但真相是，当你真的很想很想要一样东西时，你是顾不上体不体面的。

《煎饼》第二集的主人公叫杨乐，摊煎饼的出发点很朴实，就是挣钱。

不光要挣钱娶媳妇，还要顺便把四年前欠下的 10 万网贷还完。

他的工作真是很辛苦，顾不上姿态好看的那种辛苦。

5 点出摊，6 点直播。

9 点钟城管上班了，开始撵这些小摊小贩，他也肉眼可见地变得仓皇。

刚刚还在和直播间的网友讨论机器摊的煎饼到底有没有灵魂。

他坚持说有。

结果城管来了，顾不上讨论，只能跑路走人了。

他的故事很苦，早上去菜市场批发鸡蛋，努力赚钱、攒钱，终于把欠兄弟的一万块还上了。

还请兄弟吃了一顿饭，笑得比这个当债主的兄弟还高兴。

他花 2000 块去山东学了煎饼技术，只学了皮毛。

是自己完善以后才改良了全部的操作，他把他的心得做成了一套课，售价九块九，只卖出了 128 单。

但他还在坚持。

这么努力了，所求的也不过是明年自媒体的收入和煎饼收入加起来能月入过万。

这是他微不足道的理想。

Staffers

写这些不是为了劝退大家、教育大家：

不要有不切实际的梦想，或者，你就见到贼吃肉了，你知道贼要挨打吗？

有非常想去做的事已经就算人生中不可多得的大喜事了。

讲道理，你管它失不失败呢？

我想说的很简单，就是要学着把理想看得不伟大、不慎重，要允许你的理想有容错率。

想做的事都可以试试，它不一定是要赌上一切的，不一定是要不成功便成仁的。

去年 6 月我刚辞职，准备写自己的公众号。

真的是很紧张很紧张，睡不着觉，心里想，失败了怎么办？理想是不是就破灭了，我能接受这种破灭吗？

今年运营满一年了，各种失败也都经历过了，什么穷得交不上房租啦，写稿写到天亮啦，也切切实实经历过几次巨型崩溃。

现在也不能说是成功，只能说勉强继续。

但是会觉得失败也可以接受。去年想着不成功怕不是要看心理医生，今年想的是：实在不行也去大厂找个班上，也行呗。

《煎饼》第三集是个很可爱的大哥，44 岁，大家都叫他峰哥，从前身家千万。

去年疫情，没赚到多少钱，也厌倦了，就去海南的后海村摊煎饼了。

他是很摇摆的，为什么要摊煎饼，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是累了，倦了，觉得人到中年需要 gap 一下，补偿一下当年的自己。

但我最喜欢这一集。

因为它展现了一个常被我们忽视的道理：

就算是那些看似下定决心做自己的人，他也不是全然坚定的。

也是会时常摇摆的。

但我觉得，摇摆的理想也算理想，失败的理想还算理想。

我身边最接近这些摆摊老少年的人，是 16 年复旦门口卖肉夹馍的。

老复旦人可能还有印象，这两年入学的小孩儿就不知道了。

也是两个大学生开的，原来在国企工作，有天想不开就辞职了，决定去卖肉夹馍，还专门去了陕西学手艺。

他们的肉夹馍叫不二，好吃是真好吃，馍皮很脆，肉也很香，一口咬下去是油滋滋的。

靠着这门手艺他们最后还在复旦附近开了两家分店。

去年我回上海，很想吃，还专门查了一下，结果发现这家肉夹馍在 18 年左右就倒闭了。

很感叹，但并不为他们感到可惜。

那个创始人没有在肉夹馍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但看他公众号，现在他仍然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比原来那个国企的工作快乐太多。

《煎饼》第一集的陶冶失败了，后来去跳海酒馆门口摆摊儿。

目标是争取再开店。

我觉得理想不是那么“好”的事儿，它就是个几率，是宇宙给你的诱惑。

诱惑也不能算个好词儿，就像亚当夏娃的苹果，诱惑会让人痛苦。

但没那个苹果，人也就不叫人了。

它不一定能让你成功，不一定能惠及大众，追逐理想大概率是一条更艰难更痛苦的道路。

但你仍然心甘情愿地奔向它，因为在那一刻你终于明白——

理想是人类最深刻的欲望。

来源：热心市民樊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