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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我乘飞机从日本回国。我的位置靠过道，刚坐下没多久，坐在我里面的乘客就来了。她是个说中文的中年女人，行李比较多，其中还有几瓶酒，她担心放在行李架上酒会倒，空姐说可以放在座椅前的地上，她拒绝了，说酒毕竟是喝的，而且放在座椅前脚就伸不开了。最终她还是把酒放在了行李架上。她的打扮很有日式贵妇的范儿，妆容精致，浅蓝色上衣，深V形的衣领开得很低，搭一条珍珠金项链，脖子上围着蓝色丝巾，下装是白色蕾丝及膝包臀裙。她从我身前挤进座位时。腿跨不开，绷得紧紧的裙子贴着我的膝盖擦过。坐下时，她像日本人一样发出“嘿咻”的声音，并立刻把鞋脱下。我推测她的老公是日本人，后来空乘发外国人入境卡时她果然要了一张。 路程漫漫，我们攀谈起来。 她说她79年高中毕业，工作了几年，在88年去了日本。 那个年代出国的人比较少，我问她是通过什么途径去的日本。 她告诉我，之前福清有一些女人嫁到了日本，她们安顿下来之后，就把亲戚们弄到了日本。后来渐渐发展成了一种生意，交三万元左右就能去日本。当时拿日本签证比较容易，只要有日籍保证人就可以，一些老太太也成了保证人。之后又演化成了偷渡，福建人申请签证就因此变得困难起来。 “当日本朋友知道我是福建人时，总会问我是不是坐船来的。我就会回答说，不，我是游泳来的。”她笑着调侃道。 到日本后，她先读语言学校。当时语言学校里的中国人还比较少，大多是菲律宾人。 “人生就是一个循环，多年未联系的故人在未来的某天还会再相见。”她对我说。 不久前她走在路上，听到一个人叫她的中国名字，她很吃惊，嫁给日本人后，她取了个日本名字，中文名早已不用。回头见是一名陌生男子，她对这人完全没有印象。对方说自己是她当年在语言学校的同学，这么多年始终记得她。 “我记得你当时总是很安静，也不说话。我那个时候打工累死了，在语言学校的确不怎么说话。我跟你们有什么好说的，我心想。我对他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她说。 真是一个忧伤的暗恋故事，我心想。 还有一个人是在打工的地方遇到的食品雕刻师傅，他也是中国人，手艺不错，工资比其他人高得多。忘了出于什么原因，他把自己妹妹的一件大衣借给了她，她去还的时候，这个师傅已经搬走了。后来他成了著名的书法大师，她在新闻上看到的时候还颇为惊讶。没想到，在后来的一次聚会上，两人居然又相见了。 “人生真是奇妙啊。”她感慨道。 她说她当时在国内的工作是土地测量方面的，如果在中国发展的话，可能会成为职业女性，赚一些钱，不像现在是个家庭主妇。 “不过人生就是这样，也没什么可后悔的。小妹妹你也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我点点头。人生只有在回顾往昔时，才能够连点成线，勾勒出一幅清晰的图像。站在现在眺望未来，只能看到一片模糊失焦的图景。选择并没有对错，遵从本心即可。 飞机即将着陆，地面灯火通明，宛如橘色的长龙盘踞。 “88年的时候，上海周边都是田，黑漆漆的。飞机到日本时，真的觉得看到了光明。太好了，太好了。大家都兴奋地说着。”她陷入了对往昔的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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