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常言道,“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
中国的饮茶习俗具有悠久历史。人工栽培茶树的最早文字记载,始于西汉的蒙山茶。最早喜好饮茶的多是文工雅士,后来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贩夫走卒,无不以茶为好,西汉司马相如、扬雄都是早期著名茶人。
唐朝中期,茶圣陆羽所撰《茶经》,是世界第一部关于茶的学术专著,总结了之前茶叶发展、生产、加工、品饮等情形,将饮茶从日常生活习惯提升到艺术与审美的层次。
到了宋朝以后,饮茶习俗与文化达到顶峰。当时在上层统计阶级中最为流行的是“斗茶”。
(二)
斗茶,简而言之,就是通过茗茶比赛,确定茶叶优劣,这是一种比唐代煮茶更为讲究喝茶意境与生活情趣的品茗艺术。主要考察的是斗汤色、斗水痕两个方面:汤色上一定要白,越白越好;茶盏周围观察水痕,越晚越好。“视其(茶汤)面色鲜白,著盏无水痕者为绝佳。建安斗试,以水痕先者为负,耐久者为胜。”为了创造最佳的斗茶效果,不仅需要优质的茶叶,而且需要优质的茶盏。
所谓“好马配好鞍”。祖籍福建仙游的北宋政治家、书法家、茶学专家蔡襄在其《茶录》中说,“茶色白,宜黑盏”。指出这种斗茶黑白分明,一目了然。文中不仅介绍了北苑茶,令其更负盛名,还盛赞建盏,奠定了建盏最宜点茶、与北苑茶最为相配的共识,令建盏和北苑茶一同进贡。
北宋晚期,精通茶艺的徽宗皇帝赵佶亲自撰写《大观茶论》,其中有言“盏色贵青黑,玉毫条达者为上。取其焕发彩色也”。天子好盏,孰能不爱?上行下效、风靡全国,由此建盏风光无两,成为当时斗茶点茶神器。
(三)
建盏并非一出生就是辉煌。
建盏本就是民窑,建阳水吉牛皮仑(庵尾山)等已发掘的3座龙窑基址表明,唐代中晚期初创之时,其远请浙江越(州)窑窑工仿烧“建窑-越窑式青瓷”。此外,在芦花坪也发现了不少青瓷器。
五代至北宋初年,建盏工匠改进装烧工艺,采用漏斗形的凸底匣钵正置仰烧,釉面以乌黑釉为主,是为建盏黑釉瓷。
到了两宋,建盏真正进入鼎盛时期,建窑从民窑转变为贡窑。
(四)
建盏在宋代风靡一时,当然有着重要的时代背景。宋代经济社会繁荣,北宋首都开封当时是拥有百万人口的世界级大都市,市民们物质上满足后,自然而然便会追求精神上的满足。绚烂多彩的生活,加上斗茶、点茶的风气,让高端大气茶盏的需求倍增。
当时全国各地,除了福建,还在江西、浙江、安徽、重庆、河南、河北、陕西都大量生产黑釉盏,为什么斗茶家们对建盏情有独钟?谢道华《中国古陶瓷标本——福建建窑》一书中指出原因有三,其一,建盏具有浓郁艺术色彩和很高欣赏价值。经釉料配方、烧制技术改进,盏内外饰以变幻莫测的兔毫、油滴、鹧鸪斑、曜变等纹样,“鬼斧神工”,美不胜收。其二,建盏造型别致,胎体厚重,利于杯体隔热和茶汤保温。其三,建盏口大足小底深,盏口面积大,可以容纳更多的汤花且便于欣赏。适合斗茶的需求。
鲜明的特点让建盏独树一帜,备受青睐。文人墨客更是以诗文赞颂。苏轼在《送南屏谦师》诗中云:“道人绕出南屏山,来试点茶三味手。忽惊午盏兔毫斑,打出春瓮鹅儿酒。”黄庭坚《满庭芳·茶》中赞道:“兔毫金丝宝碗,松风蟹眼新汤。”杨万里在《以六一泉煮双井茶》中写道:“鹰爪新茶蟹眼汤,松风鸣雪兔毫霜。”宋代斗茶成风,文人咏茶成趣,对建盏推崇备至,客观上刺激了建盏的生产,使其壮大成为一代名窑。
建盏是因茶而生的器物,从建窑初期到成熟时期不过百余年,便脱颖而出成为宋代黑釉瓷的标志,矗立起中国陶瓷史上的又一个标志性里程碑。
(五)
关于福清东张窑的源流,业界专家比较赞同以下说法。
福清东张窑烧造的年代,主要在宋元之际。从已有资料看,有关器物的烧制可以早到北宋时期。福清东张窑属于“建盏系”,是生产同类黑釉瓷窑址中较早的一个窑群。
两宋时期,因为水吉窑烧制的黑釉茶盏的一度达到茶器巅峰,在其盛名之下,福建各地陆续出现了许多仿烧建盏的窑口。繁盛时期,建盏生产由当时的建州府建安县(今南平市建阳区)水吉一带,开始向周边地区延展,包括稍近的建瓯、崇安(今武夷山市)、延平,以及福清东张和闽江中下游的福州侯官洪塘、连江浦口、闽清义窑等处。
瓷器因其易碎,力求运输便利。福清地处沿海,母亲河龙江连江达海,当地又素有海上贸易传统,当时东张香山、半岭等村窑口地处龙江上游,船可直接驶至山下装货。东张窑生产的各式茶盏,以船运方式,内销可至中国北部和更南部地区,外运可达东亚、东南亚众多国家。交通地域优势,胎土资源丰富,以及早先这里已有的瓷器烧造厂场,吸引了一大批来自建州的建盏投资者和技术工匠,陆续形成了以茶盏为主、碗盏为辅的福清东张窑烧造产业。并一度集聚了数以万计的从业人员,成为目前为止发现的规模最大、产量最高的宋代黑釉茶盏窑群。
元代晚期,沿海实行海禁。明洪武年间,朱元璋为防沿海军阀残余和日本倭寇、海盗侵扰,海禁政策愈加严厉。加上进入元明清之后,饮茶方式开始由点茶斗茶转向团茶,器物上紫砂、白瓷登上历史舞台,建盏釉色黝黑,与明清瓷器的华美精致相比粗犷许多,盛极一时的建盏就此陨落,停烧或者废烧,一度失传。
而在福清,东张窑瓷器外销受挫,同样渐次消亡,被湮没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之中。
知福清
文/图:郑松波、陈霄寅。《海丝瑰宝——福清东张窑黑釉茶盏》(福建人民出版社)、《中国古陶瓷标本——福建建窑》(谢道华,岭南美术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