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清改名“南台县”辨

清乾隆《福清县志》载，唐圣历二年（699年）立县以后，福清先后用万安、福唐、永昌等邑名。伪闽长兴四年（933年），改名福清县。这一年是王审知次子王延钧（王鏻）称帝之年，不但改元龙启，而且改了福建多县的邑名。但各地理志却说，晋天福初年，福清还名“南台县”，不过，《福清县志》却没有记载。下面看看各地理志的记载吧。

 

宋太平兴国年间的《太平寰宇记》载：“福清县……晋天福初改为南台县。复后旧。今为福清县”。宋政和年间的《舆地纪胜》载：“福清县望……‘寰宇记’云：唐圣历二年（699年），析长乐置万安县。《唐会要》云：天宝二年（743年）改为福唐县。《舆地广记》云：梁开平改为永昌。后唐同光复为福唐。晋天福初改为南台。《图经》云：伪闽龙启改为今名”。北宋的《舆地广记》载：“望福清……晋天福初改为南台。”明正德的《福州府志》载：“福清县……晋改为南台。伪闽改为福清县”。

 

以上地理志都说晋天福初年福清改名南台县，这和乾隆《福清县志》的说法相左。以上两种说法孰是孰非？我们来看看古籍的记载吧。

 

《新五代史》卷六十八“闽世家”第八载：后唐长兴三年（932年），“鏻（王延钧），审知次子也（1）。唐即拜鏻节度使，累加检校太师、中书令，封闽王”。“鏻上书言：‘楚王马殷、吴越王钱镠皆为尚书令，今皆已薨，请授臣尚书令’”。“唐不报，（王）鏻（即王延钧）遂绝朝贡”。后唐长兴四年（933年）正月，“鏻乃即皇帝位，受册于宝皇，以黄龙见真封宅，改元为龙启，国号闽。追谥审知为昭武孝皇帝，庙号太祖，立五庙，置百官，以福州为长乐府”。从上文可以看出，王延钧拟当后唐的尚书令，遭到明宗李亶的拒绝，王延钧就不再朝贡。后唐长兴四年（933年），王延钧自立为帝，改元为龙启。三年后，石敬瑭建立后晋，改元天福元年（936年）。

 

宋代司马光的《资治通鉴》卷第五十五载：天福元年（936年）三月，“闽主昶改元通文，立贤妃李氏为皇后，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可见王延钧长子王昶（王继鹏），继承的是皇位，而不是王位。

 

《新五代史》“闽世家”又载：“晋天福二年（937年），昶遣使朝贡京师，高祖遣散骑常侍卢损册昶闽王，拜其子继恭临海郡王。损至闽，昶称疾不见，令继恭主之。……损还，昶无所答。而其子继恭遣其佐郑元弼随损至京师贡方物，致书晋大臣，述昶意求以敌国礼相往来”。上文说明后晋高祖石敬瑭登基后，仍以天朝自居，视闽国为附属国，拟封王继鹏为闽王。但闽皇王继鹏不但不接受后晋的册封，还要和后晋以敌国之礼来往。

 

《新五代史》“闽世家”再载：“三年（938年）夏……（王继鹏）立父婢春燕为淑妃，后立以为皇后”。可见天福初年，王继鹏担任的是皇帝，而不是附属国的闽王。

 

也许有人会说，以上古籍的记载和福清改名南台县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其实这大有关系，且看当时的时代背景吧。

 

闽国王审知和其长子王延翰在位时，都重用翁承赞等后梁、后唐委派的官员，并且使用了天朝的年号。这两代闽王都承认闽国是后梁、后唐的封国，并奉天朝为正朔。闽天成元年（926年）王审知次子王延钧杀兄自立，改名鏻。后唐长兴四年（933年）称帝，改元龙启。元和元年（935年），王延钧长子王继鹏又杀父继位，更名昶。天福元年（936年）三月，王继鹏改元通文，立贤妃李氏为皇后。天福三年（938年）又立淑妃，后立为皇后。天福四年七月（939年），王继鹏被王继业等人杀害。王继鹏在位共五年，从公元935到939年，即元和元年到通文四年。

 

天福年号是后晋高祖石敬瑭的年号，通文共四年和天福前四年时间重叠。天福初年一般指一二年，就算四年吧。这四年（936——939年），闽皇王继鹏连后晋册封闽王都不接受，能接受福清改变邑名吗？这是一个国家的尊严啊！福清是闽国的辖地，不是后晋的疆域。后晋难道不知道，没有权力更改别国属县的名字吗？许多史料也说晋天福初福清没有可能改为南台县。请看下文：

 

宋淳熙梁克家的《三山志》载：福清县“或曰：‘晋天福初改为南台县’。考未见”。明弘治《八闽通志》载“晋天福间，徙南台，……南台即今台岭。或曰改为南台县，误”。后面校注曰：南台，“指南台岭，非福州台江之南的南台岛。”

 

清道光19年王捷南编纂的《闽中沿革表》卷二载：“按：《太平寰宇记》谓晋天福初改为南台县，淳熙《三山志》以为考未见。而云龙启元年（933年）改为福清，与《舆地纪胜》所引《图经》相合，则“寰宇记”改为南台之说疑未确也。晋天福初，正当闽王昶通文元年，欧史载天福二年（937年），高祖遣散骑常侍卢损册封昶闽王。损至，昶称疾不见。损还，昶无所答。是时昶方僭袭帝号，欲与晋以敌国礼往来。晋虽有命，恐昶未必俯从，况自龙启已改福清，本于晋讳无碍。昶益有以藉口矣。……《八闽通志》又辨：天福间徙治南台，非改名南台，益为《三山志》增一左证”。《闽中沿革表》否定了后晋天福初改为南台县的说法。

 

清乾隆《福清县志》转载明嘉靖进士郭万程的《福清辨》说：“晋天福初，徙南台，今之台岭也……台岭去半舍而无古县迹。永庆分二里，治实居其西。县志求之东不得，以南台嘉泽庙当之。惟《三山志》以改南台无考，号屡易而治不改焉。”可见福清没有改名南台县，县治也没有徙台岭。

 

从郭沫若主编的《中国史稿地图集》下册和中国社会科学院谭其骧主编的《简明中国历史地图集》也可以看出，后晋鼎盛时期，疆域约为今河南、山东两省，山西、陕西的大部，河北、宁夏、湖北、江苏、安徽的一部分，也就是说，后晋的疆域只在江西、安徽和浙江以北，势力没有到达福建的闽国。

 

综上所述，五代时期，福清是闽国的属县。天福初年，闽皇王继鹏和后晋以敌国之礼往来，连后晋高祖石敬瑭的册封闽王都敢抵制，怎么会接受外国对自己属县福清的改名呢？后晋也不会多此一举地对其他国家的郡县进行命名，所以乾隆《福清县志》的修纂者可能考证了大量史料，去粗取精，去伪存真，才得出福清没有改名“南台县”的结论。

 

注释：

 

（1）王审知有几个儿子，各史料说法不同。《王审知墓志》说有十二个儿子，王延钧是三子，王延曦是九子，王延政是十一子，王延资是少子。但《新五代史》却载，王延钧是次子，王延曦是少子。本文采用《新五代史》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