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伐军经过渔溪后出现的几件事
杨庆霖
一、北洋军阀张毅的覆灭
一九二六年七月九日,国民革命军从广东出师北伐。九月北伐东路军由许崇智率领入闽,十月在漳州一带与北洋军阀张毅部展开序幕战。张部军纪败坏,士气低落、在同安,泉州等地屡战屡北。那时海军驻马尾部队是萨镇冰,杨树庄所管辖的。萨杨察时度势,洞悉北军丧失民心,官兵不和,败局已定。于是就酝酿易帜。周荫人在榕得讯后,深虞背腹受敌,急电张毅星夜回师福州,企图扼守闽江北岸与南军相抗衡。张毅接电后,即率部一万五千余人,于十一月下旬经莆田,涵江,渔溪,宏路,日夜兼程北退。沿途到处抓夫并抢掠民财,造成集镇罢市,学校停课,路绝行人。那时笔者才十三、四岁,在张部经过渔溪时,曾偷偷地躲在树后观看,只见五里外渔溪大桥上一队队穿灰色服装的兵,冒着寒风,向北疾驰,大路上不断腾起一阵阵黄尘,这样的队伍整整过了三天三夜。
与此同时,海军在马尾宣布起义。他们一面派出军舰溯江而上,切断峡兜航渡 ;一面又遣陆战队林寿国团从营前经坑田,石湖岭南下福清,想从侧翼袭击张部。当陆战队到达县城时,宏路一带北军的大队人马还未过尽。本邑知名人士郑忾辰,王怀晋,杨声南等人,因恐本县沦为战场,乃借犒劳之名,宴请林寿国官佐,延缓其进兵。又主动派人为“向导”,带领陆战队绕道南门霞楼,头岐,下张,上迳开往渔溪,借与北军行军路线错开,避免两军在县境遭遇。陆战队到达渔溪时,北军已全部过完了,仅剩一些伤员和病号躺在庙里或街旁呻吟。这时北伐军亦赶到,遂联合起来向北追去。
张毅部窜至峡兜时,找不到渡船,却发现江面有几艘悬挂青天白日旗的军舰在往来巡弋,知道情况有变,急忙回师折转尚干,向五虎山转移,企图沿南港、塘前流窜永太、闽清。不想前头队伍刚抵南屿,即遭海军战舰炮火的截击,去路被堵住,后面的追兵又到,迫得他们不得不仓皇向瓜山方向溃逃。
由于山高崖险,兵疲马乏,在四面楚歌下,他们虽挣扎迎战了一阵,但伤亡惨重,大部残兵都做了俘虏。张毅本人在战乱中不知是死是活,无从查清。(编者按 :曾任张师参谋的阮镇秋写的《北洋军阀张毅》一文中说 :张毅在部队被分割受编后,自己去福州见何应钦即被何软禁于东路军总指挥部,不久解往汕头交钱大钩押禁于警备司令部,后以图逃被枪决于汕头市,时年仅三十四岁)。军阀周荫人在福州得到恶耗后,自知大势已去,无法再与南军抗衡,仓卒率部离开福州,朝浙江方向撤逃。
十二月初国民革命军胜利进入福州,宣告了北洋军阀在福建统治的结束。
二、广泛发动民众,撒播革命种子。
北伐东路军的政治工作,主要是共产党负责的。当时国民革命军司令部中有一位参谋名叫胡秉铎(后来据革命前辈陈步川同志说 :胡秉铎同志是共产党骨干,他是何应钦胞姐的独生子,后被何应钦诱骗逮捕,惨遭杀害),他到达莆田时,即派一批干部,在莆田、涵江、江口、渔溪各地,广泛发动民众,建立基层组织,开展革命活动。记得当时有一个身穿军服头戴大斗笠的干部(名忘记)在渔溪小学召开农工商学各界群众大会,宣布国民革命军宗旨,号召组织农民协会,学生联合会,唤起民众,废除苛捐杂税,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土豪劣绅,打倒贪官污吏,进行反帝反封建斗争。并教大家学唱革命歌曲。其中两首是这样 :
工农学兵,工农学兵,大联合,大联合,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帝国主义,齐奋斗,齐奋斗! 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努力国民革命,努力国民革命,齐奋斗,齐奋斗!
参加大会的有千余人,屋内屋外挤得水泄不通,当演讲者每提到为民除害,为民谋利的时候,人群中就欢声雷动,掌声四起。
会后不久渔溪就成立了农民协会,由张维屏、杨书堂等人主持,没过几天,农会的会员人数就发展到三千多人。会址设在保婴堂(现在的水产仓库)。与此同时学生联合会也宣告成立,由旅沪旅榕回乡的学生杨祖居,邱文镯、张振文、陈广庠、叶贤花、蔡逸松、杨庆煊、林增茂、林民钺等人组成,会址设在渔溪小学(现在的灯光球场),会员发展到二百多人。三、农会建立,地主心寒渔溪上迳一带的土地,有百分之七十是掌握在地主和管公堂手里,而占人口百分之八十的农民,仅有土地不到百分之三十。广大贫苦农民为了生存,不得不向地主或公堂租地谋生,这里土地较平坦,但土质并不肥沃,水利毫无,作物品种杂劣,病虫严重,旱涝交替,产量很低,高的亩产五六百斤,低的只有百来斤,收成时佃农们除了归还地租和高利贷外,所剩就非常有限,不足糊口。一遇灾年荒歉,连种子都拿不回来,而地主却照样迫债迫租,毫不留情。
农会成立后,一面组织扶贫济急互助会,借以相濡以沫 ;一面号召向地主提出减租减息要求,开头地主们都抱着等待观望的态度,不予实行 ;后来群众普遍发动起来,冲击了几个顽固不化的大地主,他们才慑于人民的力量,勉强顺应形势,接受了农民部分的要求,农民困顿因而有所缓和。
四、学生惩霸,土豪丧胆
一九二七年夏末的一天中午,赤日炎炎,大地生烟,这时在宏路到福请的路上有两个轿夫抬着一乘敞篷大轿,轿里坐着一位中年人,身着白绸褂子,手里摇着一把折合扇,他满脸横肉,一双田螺眼,紧紧町着汗流浃背的蹒跚行进的轿夫,不时张口呵斥道 :“天气这么热,还不快快走”,轿子后面还有两个差役,气喘吁吁地紧跟着。
这个人就是闻名遐迩的渔溪大地霸郭俊臣,他出身豪族,青年时曾念过几年书,学会一些拳术,他善交官结吏,钻营吹拍,所以多年以来一直包收渔溪的各种捐税,恣意鱼肉人民。他曾做过一阵子民团头头 :因此人家就称他为“郭总”。他有了钱就养着一批闲人作为帮凶 , 称雄闾里,广大人民既恨他,但也怕他。在国民革命军来后的一段时间里,他匿迹家居,不敢外出。
后来看到驻军还是老样子,既搞筹饷,又征捐税 ;他认为这下子又有门路了,就准备再来承包捐税。学生联合会得讯后,深恐民众遭殃,就计议要惩戒他一下,以煞住土豪劣绅死灰复燃的嚣张气焰。他们探悉郭俊臣要去县城活动的日期,就派杨庆煊带几位同学先一天到县联系陈觉群,发动高巷一批青年作策应,以助声势。当郭俊臣轿子抵达西门兜时,学生们就上前挡住去路,郭傲慢骄横得很,说是到县衙和驻军联系公事。学生要他回去,他见学生只有四五人,就不加理睬,催轿夫继续前进。被激怒的学生们当下一拥而上,把他拖下轿来,这时前来策应的青年们,齐声喊打。轿夫和随从见势不妙都溜走了。郭俊臣在人群中被推来摔去,白绸褂子撕得粉碎,脸上被碰得青一块紫一块,额头还被碰破,鲜血直流。这时他才伏地连声求饶。学生们见他已经屈服,就指着说,再敢为非作歹,要当心你的狗命!说完一哄而散。郭俊臣见已解围,竟连啼带泪到驻军营部去告状,说他是地方绅士,无辜在西门兜被一群青年毒殴,请求严惩凶犯,以儆效尤!驻军答应予以查明办理。
学生闻讯后,即托林道南(即林启东)前往营部疏通。林道南是保定军官生,与白崇禧同学。他平日被郭俊臣冷待,心怀不满。
今见学生除暴行为,也想沾革命之光,就欣然受命。拿着自己的名片去拜访驻军长官,并出示与白崇禧合影的照片。驻军长官见了待为上宾,问他有何贵干,道南把郭俊臣被打之事说成是学生走路不慎,碰了轿夫一下,郭恃强先动手,致引起冲突,双方人数相等,各都受伤,这些小事只宜调解了事,请驻军不必干预,以免事态扩太。驻军长官看到是白崇禧的来头,又知道学生会是不好惹的,于是就顺水推舟说 :“好!好 ! 接受林先生的意见,就请你从中给予调解好啦!”这样,一场轰动全县的惩霸事件,不了了之。许多土豪劣绅如陈铁珊等也吓得胆战心惊,再也不敢出来作恶了。
五、破除迷信,泥菩萨食屎
一九二七年春,阴雨绵绵,空气潮湿,病菌滋生繁殖,鼠疫暴发。由于当时医药落后,疫情迅速蔓延犷大,. 不到半个月渔溪各乡染病死亡达四百多人,甚有一家死了好几个的。于是神棍巫婆乘机大肆造谣进行诈骗,说什么现今有人不遵古道,违反天意,触怒玉皇,所以玉皇派遣五帝下凡,锁拿这些人及其全家落地狱、下油锅、进枉死城。与此同时,一些地主、土豪、劣绅等也出而推波助澜,扬言五帝六神正在挨家逐户查对不守圣贤古道的人,现在各个寺庙的七爷(丈八哥)八爷(矮哥)都出动了,夜晚阴风冷冷,鬼哭神号,就是不法的人被锁拿进地狱的现象。又说五帝要出游了,叫人们必须募款集资办道场建“普渡”,迎接“五帝”出游,这样可以使大家消灾释祸,平安度日。受愚弄的人,公推几个为头的挨家挨户募款,有的户还要出猪出羊,办五色礼等。这场办“普渡”迎“出游”的骗人剧一旦演成,花的钱将不下十万元。学生联合会得讯后,马上开会商讨如何进行制止。他们决定采取釜底抽薪的办法,派蔡逸松带同学多人于黑夜里分别到所谓最显灵的竹溪寺和三圣公庙,有的把泥菩萨捣碎,有的将“七爷”、“八爷”丟进毛坑,有的把“五帝”用绳子綁好背到渔溪街面吊在木杆上示众,并写通告要求民众,不要受神棍巫婆欺骗。
次日又由邱文镯(现上海大学教授)化装为农民到后卓村巫婆家里,声称其兄邱文镯前年惨死,要求巫婆请神命亡魂出来会面。巫婆焚香礼拜后就伏案不起,过了一会,巫婆忽然摇头摆脑拍案大叫,说自己就是亡魂邱文镯,并哭诉“自己”死得好惨,要求家里人要给他做“功德”来超度他,不然的话他就要搞得一家人鸡狗不宁。当她正说得天花乱坠的时候,邱文镯猛地伸出手来揪住巫婆的头发,问她是否真是亡魂附身。巫婆还故作镇静,哭诉说 :“兄弟呀,你怎么连亲哥哥文镯都不认得啊。”邱文镯用力在巫婆脸颊上打了一巴掌,骂道 :“臭婆娘,不要放屁!我是活生生的真邱文镯站在你面前,我是故意来试探你的弄虚作假的把戏的。”接着就抓过正在燃烧着的香把,准备扎进巫婆的头发里。巫婆这才知道是上当了 , 赶忙跪在地上求饶。
文镯说 :“你要我饶命就得跟我到街市上向民众说明你是怎样进行诈财骗人的,说得彻底就饶恕你。”巫婆无奈,只得随着文镯到街上去现身说法了。通过一系列真实事例的教育,广大群众逐步觉醒起来,不再受骗,大家开始重视卫生和防疫,鼠疫也停止了流行,民众认募的迷信款不缴了,搞“普渡”和“迎神”的把戏,也就烟消云散了。
六、反帝国主义迫害,为无辜农民伸冤
北伐军过后,各帝国主义仍然借传教之名继续进行文化侵略,欺压我国人民。一九二七年夏,双垱大队梧岭村有一个农民张来喜,只因人穷,被教徒无凭无据诬为偷牛贼,教徒藉帝国主义势力辱骂殴打来喜,要他偿还耕牛。来喜有冤无处诉,被迫服毒自杀,留下寡妇孤儿,无力掩埋死者尸体,把仅剩的一间破屋卖掉作收埋费。农民协会闻知后,即发动会员将来喜棺材抬进渔溪基督教堂,教会牧师慑于群众的强大威力,不得已才托人向死者家属表示,愿意负担埋葬费用,和支付遗孤的生活费。这大大长了农民的志气,煞住无耻牧师和依附洋人欺压同胞的教徒的狂猖气焰,群众无不拍手称快。
七、蒋介石叛变,所长报凶讯
一九二七年四月十二日,蒋介石发动反革命政变,大肆捕杀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一时腥风血雨遍及全国各地。福清也不例外,伪装革命的反动派,也磨刀霍霍,准备向革命团体和革命人民开刀。渔溪的农会和学生会的成员,就有很多被列入黑名单。幸好当时渔溪警察所长杨飞(福州人,出身学生),因受过“五四”运动影响,思想比较进步,一贯同情支持渔溪农会,学生会所进行的反帝、反封建和破除迷信的革命活动。所以当他得知黑名单里有渔溪革命团体中的几个人时,连夜到蔡逸松家里,要蔡通知有关人员,火速离开家乡,以免遭殃。于是各有关人员就都远走高飞,等到反动派前来围捕时,一个个都扑了空,但是,革命也由此转入低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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