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融文化】不同版本的石湖岭传说

石湖岭位于福清与长乐两县交界处。民国以前的千百年间，石湖岭驿道都是闽南地区上省进京的一条主要通道，相当于现在的福厦线。关于石湖岭，民间流传着众多的不同版本的传奇故事。

在福清，上世纪八十年代时编辑了一本《融城民间故事集》，其中有两篇关于石湖岭人鬼姻缘的故事。

先说由吴倥整理的《人鬼姻缘》。故事梗概是：福清城内有个韩生，在福清与长乐两县交界的石湖岭半山庙教书。有一天傍晚，他散步后山，见一堆尸骨暴露荒野，就将其掩埋。是夜，有一个年轻貌美女子敲门求见，自称是河南洛阳人，系三百年前戚家军一员女将，因中敌箭阵亡，韩生白天所埋即为其尸骨，现为报恩，特来以身相许。女子与韩生结成夫妇，一年后生一子。因韩母发觉，那女子就把孩子带到河南，弃于洛阳桥旁，幸被柳家村一位年近半百尚无子女的柳员外所拾，取名贵生。此后两年，柳夫人连生贵存、贵祥两个儿子。十八年后，鬼妻教韩生扮作算命人，到洛阳寻子，父子终得团圆。

由郑添恩整理的《敲竹鬼报恩记》，说的是明嘉靖年间，海口秀才韩梦筠酷爱种竹。一日春游，韩生在石湖岭处见一株行将枯萎的凤尾竹，心生怜悯，就将它带回，栽在自家庭院里。经其精心护理，竹子死而复生，枝叶青翠。一天傍晚，韩在竹影下饮酒吟诗，忽有一女子光临。原来此女叫秋英，湖南湘江人，因随父来闽，路过石湖岭，被强盗杀害。她生前爱竹如命，死后变为竹鬼，现欲报救竹之恩，愿与韩生永结同心。之后每至夜晚，韩生敲竹三响，秋英应声而至。后生一男，取名竹生。

再看乾隆版《福清县志》中的《杂事篇》，也有王峤海撰写的石湖岭故事。其记载的故事情节如下：明朝海口人韩梦云，字晴川，嘉靖甲子年（1564）读书于长乐县兰田。韩一日登石湖岭，见有枯骨一具，怜而埋之，且为文以祭。是夕，有一女子款款而至，自称王秋英，字澹蓉，于元朝至正初年（1341年后）随父赴任，路遇强盗，不甘受辱而死。今因韩生埋骨之恩，特以身相报，并以一张上题“万鸟啼春”彩幅相赠。王韩相会，以竹为记，有呼即至。秋英精于诗赋，且为人疗疾立愈。一年后所生一子，被秋英带到湘阴故乡，为富家黄朱桥收留抚养，取名鹤算，黄家不肯让他返闽，韩生夫妇只得回到福清。癸巳年（1593），秋英吟《龙江诗》与韩诀别，诗曰：“龙江桥下水声潺，把袂河梁折袂难。妾去驿程千里窅（注：意即远），君归山馆一身寒。湘江有恨随流水，紫岭无情独闭关。从此大归休伫望，无劳叩竹倚阑干。”

但据我所知，石湖岭传说最早见诸文字的，当是明朝小说家、诗人王同轨的《耳谭》。王同轨(生卒年不详，约1620年前后在世)，字行父，湖北黄冈人，其文言小说集《耳谭》《耳谭类增》最为重要，从内容上看，其后的“三言”“两拍”和《聊斋志异》等10多部小说的部分篇章，均可溯源至《耳谭》。可以说在中国文学史上，王同轨的《耳谭》上承苏轼志异抒怀的创作精神，下启晚明小说创作理念的更新与发展。

无独有偶，与王同轨同时代且是其好友的王世贞，也撰写了关于石湖岭的传说。王世贞（1526-1590），字元美，号凤洲，又号弇州山人，今江苏太仓人，明代文学家、史学家。他编选的《艳异编》是一本经典的文言小说集,它的魅力在于其特殊的“艳”与“异”，而其中之一就是人鬼艳情，体现了明代中后期的趋俗、崇情、尚奇的文学思想。王世贞在《艳异编》续篇卷十三《鬼部》中有《王秋英传》，该书卷首有明代著名戏曲家汤显祖（1550-1616）写的序言。《王秋英传》中女鬼“口若悬河”，且精于诗词（全篇共辑十二首），是一位多才多艺、美丽善良的姑娘，其奇情异彩的爱情故事，表现了封建制度下青年女子对自由幸福生活的勇敢追求。

此外，还有明末的冯梦龙和凌蒙初也写了石湖岭传说，所不同的主要在于篇幅长短。

载于《情史》卷十六《情报类》的《王玉英》，全文凡九百余字，男主人公是福清年轻教书先生韩庆云，女主人公是鬼姑娘王玉英。在中国文学史上，冯梦龙（1574-1646）在通俗文学方面作出了重大贡献，《情史》一书一向被认为是冯梦龙编述，其故事主要选自历代笔记、小说、史籍以及其它作品中有关男女之情的事录，经过加工编纂而成，情节显得比较简略。而《情史》中所载的《王玉英》故事，早先见于《耳谭》，可见《耳谭》记载的石湖岭传说当在《情史》之先。

凌蒙初（1580-1644）作《二刻拍案惊奇》，就是受冯梦龙《三言》的直接影响。《二拍》刊于崇祯年间，是当时影响较大的拟话本文集。凌蒙初在他的第三十卷《瘗遗骸王玉英配夫，偿聘金韩秀才赎子》中，生动地铺陈了石湖岭的传说。据凌氏自述，他的作品多半是从古今书籍中搜求而来的。他未有在福建从政经历，因而有关福清的传说来源于文字记载的可能性大。拟话本中的石湖岭传说篇幅较长，字数比以上介绍几种的总和还要多。凌氏把故事发生的时间、地点、人物、经过、结果交代得一清二楚，男主人公名叫韩庆云，是福清县秀才，在石尤（湖）岭开馆授徒。女鬼名叫王玉英，生前系湘潭人，南宋末年，其父为闽州守将，兵御元人，力战而死，她不愿受辱，死于岭上。200年后，韩生岭上掩骸，玉英为报其恩，情愿与韩生结合，以延其血脉。不料韩生娶妻生子的事被韩母知悉，玉英遂将儿子抱回湘潭，并在他身上写下了“十八年后当来归”及出生年月日，然后弃于河旁。孩子被黄公所拾，取名鹤龄。收养鹤龄后，黄妻陆续添了两个儿子，分别取名鹤算、延龄。后玉英帮其夫湘潭认子，也有一番生动曲折的过程。但话本中故事发生的时间与出场人物的名字，都与上述几种传说不同，而且结局是个大团圆，鹤龄携妻易氏及黄公全家回福建，与父母、祖母相见。其母在大团圆之后杳然而去，留下了《万鸟鸣春》诗十卷。

综上所述，流传了400余年的石湖岭传说，虽有多种版本，但故事内容大同小异，只是人名、地名、情节、篇幅略有不同而已。

作者：薛守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