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清城头镇五龙村，在南宋时出了一个兵部侍郎，名叫林栗。林栗少时即“以圣贤自期”，国子监考试得第一。他为官期间，从越南为福建引进了耐旱的水稻良种——占城稻。他登上黄檗山览秀阁，吟诗一首：
偶来散居上，寓目见纤微。岩嶂层层出，杉松匝匝围；猿攀高树舞，鹤拾枯枝归。坐落云头起，倏然欲振衣。
五龙村村后有一座拱辰山，又名辰山、神山。康熙《福清县志》记载，林栗去世后，归葬拱辰山。墓前有石刻云：“天生一穴，鬼神司之。后世子孙，无得开掘”。拱辰山下，有一座千年古刹——“龙卧禅寺”，这里留下了“山盘沧海龙名寺”的不朽故事。
一
唐代的龙卧寺
关于龙卧寺的最早记载，来自于宋淳熙九年（1182年）纂修的《三山志》，书中记载“龙卧寺，方成里，旧产钱五百七十八文”。康熙《福清县志》卷十一记载：“龙卧寺，在方成里，唐咸通五年建，明永乐三年重修。”
记载龙卧寺建于唐代的，还有一首诗词。福建长乐江田村人梁运昌，字曼叔，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出生，嘉庆四年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梁运昌曾作《游龙卧寺》一首：
松林拉禾陇，一径入若烟。精舍佛初地，残碑唐季年。虎醒岩月黑，龙隐石潭偏。诸子开莲社，应推惠远贤。
梁运昌诗中的“残碑唐季年”句，清楚说明，当时的寺院是有一块“残碑”，可资辨识出“唐”代的年份。
二
宋代的龙卧寺
明代福清，有一位饱学儒生林洵仁，写有一篇《重修龙卧寺记》，这是目前能够见到的关于龙卧寺最全面的记载。
《重修龙卧寺记》一文记载：“宋真宗乾道丁亥岁，吾族之义士林僓、林赟，暨乡中郭昉等，各施私帑，广募众缘而肇基。”这段记载表明，南宋孝宗时期的龙卧寺，经历了一次重建，这次重建是林洵仁的同族乡亲林僓舍资。
这里的“吾族之义士林僓”，龙卧寺现存的两处石刻，一处在大殿后身的莲花池上，有“僓舍”二字。一处在寺院大门前的桥栏上，虽然字迹漫漶，但依稀可辨的有“林僓，弟翌，姪吉，为考妣造桥一所，利资存殁，癸未年四月……”等。林洵仁文中记载的是“宋真宗乾道丁亥岁，吾族之义士林僓……广募众缘而肇基”，由此来看，桥栏上的“癸未年四月”之“癸未”，应为南宋孝宗隆兴元年（1163年）。
三
明代的龙卧寺
林洵仁在《重修龙卧寺记》记载，南宋乾道年间林僓建寺肇基后，到元至正丁亥（1287年）年，住持僧志喆、志贤重修过一次。过了一百二十七载，到了明成化癸巳（1473年），龙卧寺住持盛中，重修了后佛庵，但是没有修完就圆寂了。后来是慧深大师带着他的徒弟，莆田人海月上人，继主龙卧。从弘治壬子年（1492年）冬天开始，用了十二年时间，先后建起了法堂、五帝堂、钟楼、仓舍、大殿、石甃佛座。再过了三五年，“土木之工，陆续整治，期以落成”。按时间推算，此时已是正德四年。
明正德之后是嘉靖、隆庆朝，福清的倭患，在明嘉靖年间最烈，贼倭足迹几乎遍及福清全境。可以想见，嘉靖、隆庆时期，龙卧寺也难逃一劫。
垂带石上的石刻，记载了龙卧寺明代永乐年间的“重修”和崇祯年间的“重造”。几乎所有记载“龙卧寺”的史志古籍，都明确提到“永乐三年重修”。从龙卧寺现有的古代石构件和石刻留存来看，大雄宝殿两侧是明代石条砌造的“踏跺”，在西侧踏跺的两条垂带石上，有明代的石刻。右手垂带石上，雕有“时永乐甲申（即永乐二年，1404年 ）住山志喆造”，左手垂带石上，雕有“崇祯庚午（即崇祯三年，1630年）年住持僧性莲重造”。
踏跺右手垂带石上“时永乐甲申（二年，1404年 ）住山志喆造”的石刻表明，明永乐年间，主持龙卧寺重修工程的，应该是龙卧寺的住持志喆大和尚。但是，林洵仁《重修龙卧寺记》有“迨元至正丁亥，住持僧志喆、志贤暨其徒，发仓廪之积、衣钵之资，协力葺理，底克完固”之句。这说明，元至正年间龙卧寺有一个“住持僧志喆”，明永乐年间又有一个“住山志喆”，这是怎么回事？从时间上看，垂带石上的“永乐甲申”，要早于林洵仁写《重修龙卧寺记》几个朝代，由此分析，可能有以下几种情况：一是这里出现的两个“志喆”不是一个人，这样石刻和林洵仁都正确。二是永乐石刻是对的，林洵仁记载有误。三是石刻是臆造的，林洵仁记载是准确的。
四
清代的龙卧寺
清初顺治年间，龙卧寺依然兴盛。龙卧寺在经历了崇祯三年（1630年）这次“重造”之后，仅仅过了14年，大明王朝就随着崇祯皇帝煤山自缢而终结。应该说，明末清初这段时间，龙卧寺平安无恙，因为镶嵌在寺院墙里的一块“龙卧寺”勘界碑，默默地记载了这个史实。这块石碑使用了“顺治辛卯（八年，1651年）二月”的年款，这说明那时的清王朝不仅入主中原大地，又渐渐控制了曾经是反清复明一线的“南明的福建福清”。
康熙末年龙卧寺有一次中兴。龙卧寺现存一块康熙年间的龙卧寺住持碑，这块碑是“辰山敏菴懏老和尚塔铭”。这块塔铭碑，由敏菴懏老和尚的徒弟心盛法师，立于康熙庚寅（四十九年）四月。塔铭中对“辰山敏菴懏老和尚”的重兴之功，用极其优美的韵文抒写。
现在的龙卧寺大殿，有一堵栏杆，雕刻有“信女潘存宋领孙陈升龙，喜舍阑干一堵全”的字迹。这位信女潘存宋，带着她的孙子陈升龙一起，高高兴兴地捐助了“阑干一堵全”。也就是整个一套栏杆，共有“栏板”九块，用来固定栏板的“柱子”十根，石栏杆的底座“地铺石”十一条，时间是“康熙岁在丁酉（56年，1717年）孟夏毂旦”。
嘉庆初期，龙卧寺被债务拖累而“废坠”。龙卧寺保存有嘉庆十年福清知县和“方城、永宾两里”以及龙卧寺住持得枝法师同立的两块石碑——“永远垂禁”碑和“捐埋同功”碑。碑虽然是两块，但内容是“一体关联”的。
“永远垂禁”碑的碑文，是福清知县余昌祖所撰，也就是说这是一份石刻的“官方文件”。知县余昌祖说：龙卧禅寺，自古以来就是“精蓝胜概”，我在公务之余曾经来到这里，知道这个寺院建自唐代，重建于清代。是四里八乡的善信，捐金从善而成，这些善信的姓名都刻在了梁匾之上。龙卧寺旧有寺田二百多亩，住的僧人也“颇盛”。但是，后来因为寺规颓驰，寺院把寺田押给周边村民，换取租金，但是久而久之，老百姓欠着寺院的土地租金不给，积累下来高达六百多两银子，寺院被拖累的无力支撑，因此渐渐“废坠”。
村子里的耆老乡贤，一直要倾力振兴龙卧，就“投刺”于我以求相见。希望我下令明示，禁止这些“从前恶习”，我就让这些乡里的头面人物“董其事”，“俭积余租以洗旧氛”。这些乡贤“矢心办公”，用了不到三年，就让百姓偿还了欠寺院的三百多两银子。但因欠债颇多，“猝难清款”，村里的秀才陈家黄、陈我素、李本成、陈祖亮四人，乐善好施，他们合起来捐出了二百五十两。这样，寺院剩余的“前欠”基本“扫清”。我为了嘉奖陈家黄等人的善举，也为了今后再不出现这种难堪的事，特此出示谕禁。
福清知县余昌祖的“谕禁”可谓清楚明白，通俗易懂。余昌祖下令：永远不许“僧俗通借”，如果有违背的，准许村里的乡贤指控，“焚其券，没焉”。就是说要乡贤烧掉他的契据，予以没收。所有人等，“毋得侵吞界内松杉”，打柴者“毋得占砍”，其余“地棍闲人”，就是地痞恶棍和游手好闲之人，“均不得藉端蹧躂寺僧”，重蹈恶习，这些都是“法所不宥”的。只有通过上上下下严格约束，落实到行动上，才能“卫丛林，培灵秀”。成败在此一举，所以“特书以为记”。
通过对寺院现有碑刻石刻研究来看，龙卧寺始建于唐，南宋乾道时期，五龙乡贤林僓肇基重建，即为今址。宋时僧曾建爱坐桥与龙亭桥。明永乐三年，龙卧寺重建，成化、弘治、正德三朝多有增修。嘉靖年间毁于倭寇，崇祯年间重修。清初顺治年进行勘界，康熙三十年前因“奉旨迁界”寺毁。康熙末年又一次中兴重建，乾隆时期鼎盛，后因寺大田多，租地者欠金导致颓坠，嘉庆十年重兴，一直到清末光绪二十年之前，龙卧香火不断。
撰文：福建省黄檗禅文化研究院副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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