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黄檗山万福寺内山门前，有一块巨大的《黄檗山断际禅师传心法要》石碣，其内容是在福清黄檗寺出家的黄檗希运禅师所阐示的禅门要谛，由唐相国裴休居士集录，简捷明了、直指人心。碑上所刻裴休所作《传心偈》，清楚讲明了《传心法要》的核心要旨，来自江西钟陵和安徽宛陵：“予于宛陵、钟陵，皆得亲黄檗希运禅师，尽入心要，乃作偈尔。”
裴休：予于宛陵钟陵，
据即非如一禅师《福清县志续略》卷十二“黄檗希运禅师”条记载：“师，邑之西溪林氏子。”此记载说明了黄檗希运禅师的故籍在福建福清。五代写本《祖堂集》记载，黄檗希运禅师“少于黄檗寺出家”。
元念常撰《佛祖历代通载》记载，黄檗希运禅师，姿貌丰硕，四处云游参禅，至江西参马祖，值马祖归寂，乃见百丈怀海，终于大开圆解，为百丈怀海印证。师徒对答，留下了“见与师齐减师半德，见过于师乃堪传受”的纳徒规训。自此，黄檗道风显于丛林。留下“汝曹尽是噇酒糟汉”，“大唐国里无禅师”，“不道无禅，只是无师”等禅门公案。
黄檗希运后来在洪州高安县鹫峰山建寺弘法，高唱直指单传之心要，一时声誉弥高，四方学子云集，门风盛于江南。黄檗希运禅师酷爱自己出家的福清黄檗山，故将鹫峰山“以黄檗名之”，后人因之称其为“黄檗禅师”。
会昌元年（841），河东节度使裴休出任洪州刺史、江西观察史，遇到黄檗禅师。因折服于黄檗禅师干净利落的禅风，二人道缘契合。裴休在《传心法要序》中写到：“会昌二年（842）廉（即观察使）于钟陵（今江西省进贤县），自山迎至州，憩龙兴寺，旦夕问道。”
六年后的大中二年（848），裴休移镇宛陵（安徽宣城），“复去礼迎至所部，安居开元寺，旦夕受法。退而纪之，十得一二，佩为心印。”裴休不但常去参问，并记录裴休所说法，即为现行的《黄檗希运禅师传心法要》和《宛陵录》。
裴休在其著名的《传心偈》中，饱含深情地记下了这段难得法缘：“予于宛陵、钟陵，皆得亲黄檗希运禅师，尽传心要，乃作《传心偈》尔：心不可传，以契为传。心不可见，以无为见。契亦无契，无亦无无。化城不住，迷额有珠。珠是强名，城岂有形，即心即佛。”唐代的天真和尚，也曾为裴休的《传心偈》撰写跋文：“尝闻河东大士亲见高安导师，传心要于当年，着偈章而示后，顿开聋瞽，焕若丹青。予惜其遗，缀于本录云尔。”如此评价，透彻明晰。
登陵阳山：寻踪黄檗说法的开元遗迹
中国传统二十四节气之一
开元寺始建于东晋，坐落在宣州城内陵阳中峰之上，东临宛溪，依山傍水，一直是江南著名丛林。《大清一统志》称其为“兰若中之最胜者”。寺右建有一塔，塔址系古代“风水学”鼻祖郭璞勘定。塔随寺名，屡经变易。
唐大中二年（848），裴休出任宣州刺史、宣歙观察使，礼迎黄檗禅师至开元寺。这时的裴休对黄檗禅师执礼甚恭，还将黄檗禅师迎请到自己驻所，每日参禅问道。裴休作诗《赠黄檗山僧希运》，表达意欲皈依黄檗之心：
自从大士传心印，额有圆珠七尺身；
挂锡十年栖蜀水，浮杯今日渡漳滨；
千徒龙象随高步，万里香花结胜因；
愿欲事师为弟子，不知将法付何人？
这首诗后收录在《全唐诗》卷563。黄檗禅师则回诗《心如广大》以答：
心如大海无边际，广植净莲养身心；
自有一双无事手，不曾只揖等闲人。
黄檗禅师的回答，表达自己身负弘法重任，不会迎合附会世俗权贵之意。
让开元寺广为人知、名垂史册的，是大诗人杜牧。杜牧两次作幕宣州，在开元寺有多次题咏，最著名的当是《题宣州开元寺水阁》：“六朝文物草连空，天淡云闲今古同。鸟去鸟来山色里，人歌人哭水声中。”《题宣州开元寺》有句：“南朝谢脁城，东吴最深处。亡国去如鸿，遗寺藏烟坞”。这首五言诗，写出了开元寺的变迁和地势。由唐至清，历代关于开元寺的诗作不下数百篇。这些诗词名句，使开元这座名蓝成为千古存在。
据唐人李峤《宣州大云寺碑》碑文记载：“宣州大云寺者，本名永安寺，晋义熙二年（406）之所立也。”（《全唐文》卷248）。可见，开元寺始建于晋，初名永安寺，唐初改名大云寺，开元年间改名开元寺，北宋景德年间改名景德寺，明正统年间又恢复开元之名。《光绪宣城县志》记载：“今之东城内，自街以北，当日半属寺基。”可见当时寺庙规模之宏大。
如今，虽然丛林不存，原来的“弘法道场”，变成了今天的“法治公园”。在此遗址周围开发的居民小区名“开元”，公交车站名“开元”，一些店招也在使用“开元”。陵阳山上，开元寺塔穿过十多个世纪的迷雾，坚定地矗立在那里，尽看人间世间，成为宣城地标和文化符号，在坚韧地等待着来自黄檗故山的消息……
入敬亭山：踏寻黄檗重兴之广教寺故址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李白的一首《独坐敬亭山》，让敬亭山成为天下名山。唐大中二年（848），在宣州刺史任上，裴休迎请黄檗禅师驻锡开元寺。第二年，由裴休牵头倡议，黄檗禅师募化重兴敬亭山广教寺。
敬亭山属黄山支脉，在敬亭山南麓的广教寺遗址围墙上，有巨幅壁画《千年广教寺》，其中的“裴休发榜，黄檗募化”版块，展现的是黄檗禅师重兴广教寺时的场面。所以，有资料称黄檗为敬亭山广教寺之肇基者。
广教寺双塔亦称“敬亭双塔”，始建于北宗绍圣二年（1096），双塔东西对峙，仿小阁式砖塔，沿袭唐代四方形平面建塔的风格，又具有宋代建筑特征，在全国宋代古塔实物中仅此一例。
广教寺双塔没有塔顶，双塔二层内壁各有苏轼写《观自在菩萨如意轮陀罗尼经》石刻一幅，西塔石刻文字尚能识读，内容是《观自在菩萨如意轮陀罗尼经》的咒语，有元丰四年（1081）苏轼写经落款和刻石题跋，弥足珍贵。落款署：“责授黄州团练副使眉阳苏轼书以赠宣城广教院模上人”。此时正值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黄州之际，“苏书”造诣已臻炉火纯青，有“中国行书第三帖”之称的《黄州帖》，便是写于此时。
值得一说的是，明末清初著名画家石涛，在26岁时来到广教寺，在这里结交了诗人施闰章、学者吴晴岩、渐江的侄子江注、画家梅清等文人墨客。绘画方面，梅清对石涛影响最大。书法方面，他开始研究苏东坡，“于东坡丑字有所悟”。在广教寺，石涛先后作有《采菊图》《观音图》《松阁临泉图》《山水图册十五开》《竹石梅兰图》《黄山八胜图册》等重要画作。
李驎《大涤子传》记载：石涛“在敬亭住十有五年。将行，先数日，洞开其寝室，授书厨钥于素相往来者，尽生平所蓄书画、古玩器，任其取去。（载《虬峰文集》卷十六）。站在敬亭山广教寺遗址，我用双手抚摸堆在地上的石础、石狮和莲花碑座，思绪起伏，穿越遥远。黄檗禅师和裴休参禅论道、谈书说文的广教寺，如今只剩下基址。但斑驳的井口、漫漶的砖石、婆娑的树荫塔影里，还留有那逝去的岁月和黄檗禅师的足迹，这让我的宣城寻祖之旅，充满了有温度的回忆。在距离宋元时期广教寺老基址几公里处，重建了一座里外三新的广教寺，除了寺院名字之外，看不到与黄檗禅师唐时重修之广教寺有任何关联，没有文字说明，没有古物遗存。大雄宝殿里，一个女孩手捧线香问：“这是观音菩萨吗？”“这是普贤菩萨！”一个小伙子告诉她。
撰文：福建省黄檗禅文化研究院副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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