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提着奶茶回到连江的家里,正准备喊表兄妹们来分享,却看到这样一幕:小表弟和小表妹跪在地上,表姐叉腰站在他们面前表情严肃,表哥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努力憋着笑。
“傒势了(怎么了?)?”我凑到表哥身边,小声问道。
“小广共小蓓敆蜀堆(在一起)客佻Ipad嘛,两只争嚟争嚟就拍(打)起来了。现在都乞阿姐骂了。”表哥笑道。
“哎!伊两只相拍(打架),汝蒋做伓去劝蜀下,故敆这偷笑……”我话音未落,只听小表妹高喊一句:“我真真是肝火熧去了!”
“噗……”我和表哥都不禁笑出了声。小表妹怎么会讲出这么地道但是又显得有点老气的福州话!“我就是敆笑嚽,头先(刚刚)伊两只就是总款吵的,蜀只讲自家‘气死去’,蜀只讲自家‘怒饱’了,也儥仈伊两只世乇时候学的……”表哥偷笑道。
福州人通常把“生气”说为“受气”,但按情绪的不同程度,还可以分为数个说法。正要生气的情况,比如我小时候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玩泥巴,玩得像小奶牛一样地回家,妈妈见状就会深呼吸一口,然后说:“凄惨!汝讲汝总款我会儥敆气?”妈妈说“敆气”的意思就是,她正忍着自己不爆发,好好跟我说话。但如果她说的是:“汝只伲囝哥,我真真会焅起!”我就要小心了。因为“焅起”暗示着妈妈已经“忍无可忍”,我可能马上就能“食蜀碗粉干炒跳跳鱼”——挨一顿痛打了。
有点生气,我们一般会说“气”“受气”或者“怒”,如果更严重一点,就是“野气”“气呆去”和“野怒”。而小表妹和小表弟所说的“气死”和“怒饱”,则是气到了想要一脚给对方“櫼(踢)过去”的程度。同等程度的生气还有“暴窿总”,说的是生气到头发都竖了起来,算是福州话里的“怒发冲冠”。
不过,福州人的家教通常让孩子处事、说话要委婉含蓄。日常生活中,其实除了长辈训斥晚辈,福州人很少会直接向对方发火,或者直接告诉对方自己很生气。所以上述那些词一般都是用于描述第三者生气的样子,或者是讲述自己过去不愉快的某件事情。听着小表弟和小表妹如此“情真意切”且“奔放热烈”地告诉对方自己在发脾气,小小年纪用词“老成”,这样反差感让人忍俊不禁。
“汝看汝看,小广故敆盻小蓓”,表哥笑道。福州人很少发脾气或者直接告诉对方自己很生气,但还是会用一些表情来表达自己的情绪。比如表哥刚刚说的“盻”,是指斜瞟,或者故意扬起下巴做一个夸张的扭头动作,这都是生气的暗示。除此之外,小表妹生气地噘着嘴,这个小动作在福州话叫作“嘟々喙”,小表弟满脸怒气地瞪大眼睛则叫作 “目睭鼓拢图片”。
“伓讲了,我图片去了!”对峙了一会儿,小表弟起身,气呼呼地抱着手走了。听了这话,我和表哥又是一阵偷笑。“图片”是说一个人突然愤怒地离去,有时候也可以说作是“趌图片”,但是这和福州话里有关“生气”的词语一样,一般都是用于形容别人的。小表弟用在自己身上,则莫名有一种蠢萌又傲娇的感觉。
“呀!汝两只,故敆笑!”这时,表姐瞥了一眼越笑越大声的我和表哥。“快行,快行!”表哥赶忙推了推我,“介伓行(再不走)阿姐也着受气了!”
来源:福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