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梨花的春天
刘辉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春天的脚步悄然而至。万物向阳而生，草木有光。于是趁周末，邀约三两好友，一起前往福清市新晋的网红打卡点---石竹山“三福”环湖步道游玩，同靡一段闲适光阴。
游览车蜿蜒穿行在三月的陌上。放眼望去，绿道犹如一条随风舞动的绸带，将绿野湖畔、山林花海间的旖旎风光串联起来，五彩斑斓的画面一帧接着一帧，让人心生愉悦，充满期盼。“一路缘溪花覆水，不妨闲看不妨行”。司机客串起导游，带着我们走走停停，耐心讲解。我们也不时下车徐行，驻足拍照，就怕错漏了一处美景。山间柔风拂面，和煦的阳光，透过树桠洒落点点金黄，摩挲得人通身舒坦。那刚钻出泥土的幼苗、嫩芽和岩石缝隙里的青苔，绿让逼眼；枝头吐露的花蕊，犹如一阙温婉春词，轻柔绽放间沁出了幽香的气息。绿道两旁，到处散发着春韵，我们放飞心情，脚步轻盈，春意在脚下延伸，心已在远方。
“看！那是什么花？”有人突然惊喜地叫出声来。我们顺着他的指向望去，在前方不远处的湖边有一棵树上花团簇拥，远远望去，像是在树冠上堆积了一层白雪，又如漫卷轻飘的团团云絮，美极了！这花是如此的与众不同，以致我们都被它深深吸引，决定亲近欣赏。只见白色和淡黄色的花瓣宽阔而柔软，如羽毛般轻盈，散发着清新的芳香。小小的黄色花心，被周围嫩绿的叶子衬托着，更加彰显出一份素洁淡雅。“原来这就是梨花呀！”朋友用识花APP查找出花种。我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长时间地欣赏过一朵梨花，以至于自古以来在文人墨客笔下那秀而不妖，香而不艳，美而不俗的形象突然间一下子跳出来，成就了我心头挥之不去的美丽幻想。“梨花细雨黄昏后，不是愁人也断肠”。画面里梨树下，一位清丽柔雅的古装女子，撑一把油纸伞，在濛濛细雨中，眺望着无患溪入龙江的方向，等待她心上人运送宋窑瓷器出海帆船的平安归来。而梨花在空中翩翩起舞，片片飘落，也飘进了那漂泊在异乡的旅人的梦中：无患溪边溪水潺潺；梨花枝头，月光倾洒，与那一树梨花交织在一起，朦胧绰约。梨花溪月，一地乡愁。
“这是一株野梨树。”司机的插话将我从幻想拉回。我不禁环顾四周，仔细打量起它周边的环境来。巨大的岩石垒成的护堤，将绿道和这湖畔隔开。在这护堤旁的一块比较开阔的空地，它只身一树，在周边稀疏几棵杂树的和残留在护堤石上的黝黑斑驳的苔痕的映衬下虽略显形孤，却有着一份清新素雅的与众不同。这棵树不太可能是谁专门栽种而下的。我只能以似是而非的猜想，来判断这株梨树的来历：可能是鸟儿也可能是风和雨水把野梨树种带到这里，最终却成了湖畔绝美一景。“你们刚才在车上不是一直问无患溪在哪吗？现在我告诉你，就在这里，在这水库下，在这湖底下，我的家乡也在这里。”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一段被封进了时间胶囊的前尘往事被慢慢打开：1958年，因新建水库，东张古镇，他的故乡，一夜之间被淹没在这片碧波之下。“那时候人思想是真的觉悟，绝大多数人家不用政府太多动员，一文号召下，全镇搬迁移民，政府赔偿多少就拿多少，也不讨价还价，尽管在当时很多赔偿不合理，背井离乡的生活很苦的。”“听父亲讲我爷爷他舍不得家园，说什么都不离开，一直坚守到水都快淹到床脚了，才被人硬背了出来。”“后来我爷爷总喜欢坐在新家门口石头上，自言自语：‘唉，家乡，再也回不去了！’”在司机讲述的过程中，现场一片寂静，时间好像被冻结了一般。故事讲完，他坐在一块湖石上，抽着烟，许久没有话语，任随烟头燃烧逼近夹的手指。“不过，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嘛，现在咱新家乡建设的多美啊，家家户户几乎都是洋房。外地人一说起我们，都说福清哥牛！这步道建好后，随着旅游的兴起，很多人搞起了农家乐。像我，家里就种了很多果树，光枇杷一年的收入也有十几万呢。”
“这里还在建高铁站呢，听说明年就可以通车呢。到时候全国各个地方人都会来这边旅游，我们种的枇杷就不愁卖了！”说到这，他不由自主地提高了的声调，眼里都是闪动着的自豪和憧憬。我再次端详起野梨树，突然觉得这是一棵有风骨的树。无论是风雨还是骄阳，都没有让它低头屈服。即使是风起云涌，那些狂躁的波涛也无法撼动它的根基。它是那样地坚定，那样地不屈不挠，仿佛在告诉世人，什么叫做真正的坚韧和坚守。这是一棵有傲气的树，高傲地挺着自己的枝干，那样地自信，仿佛在告诉世人，什么叫做真正的自我。风骨和傲气，让这棵树拥有了生命的力量。湖面上荡漾的涟漪，是它坚定的意志；在被湖水无数次冲刷的护堤石上，有它自信的面容。既然环境无法改变，命运不可逆转，高度无法企及，作为树而存在，干脆顺应上天的安排，把迷人的身姿、美丽的容颜和生命的风采，酣畅淋漓地展现出来!展现在这石器时代就存在人类文明的无患溪边上，仰望浩茫的星空；俯视辽阔的绿野；眺望在人们身不能至而心向往之的任何一堵断崖。让蓬勃的生机，无处不在；让绿色的波涛，奔腾不息；让生命的脉动，更加强劲有力。野梨树，开的不一定是最美的花，不一定是高贵的花，更不是开得妖艳，但阳光下开的自自然然，从从容容。不辜负明媚的春光，不愧对生命的轮回。野梨树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地，但那份向上的坚忍与执着从不曾放弃。尽管脚下是乱石与泥沼，却依然用独特的气息呼唤春天，在浩荡的春风里，它灿烂绽放，用孤独的颜色守护圣洁。或许，这也是潜意识里这棵野梨花让我念念不忘的原因吧。在静止的水中，野梨树的倒影，天空和大地也在那里。每支线条都被镜子捕捉，时间被冻结在一个小小的世界里。
水面波动，画面渐渐消失，只留下一点记忆，串联起过去和未来。然而在宁静的时刻，我在倒影中找到了安慰，提醒我在这个浩瀚而稍纵即逝的世界中的位置。洁白的野梨花，这个春日与你在三福绿道上的邂逅，注定以后的每一个春天，都会在我的心头悄然绽放。刘辉，中学教师。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福州市作家协会会员，福清市作家协会理事。近年在《福建文学》《青年文学家》《诗歌月刊》《中华文学》《参花》《鸭绿江》《辽河》等多家省刊上发表过诗歌、散文等文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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