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德旺著作《心若菩提》电子版

5.7 效益固然重要，环境价值更高

双玻重组后，双辽市市委书记傅圣繁告诉我，潘大力主任实际已 届退休年龄，同时患有严重耳膜炎，每次坐飞机后耳朵都要痛几天， 但她对您很欣赏，也是为了双玻的未来，她飞了 5 次福州，确实让我 们心服。在福州西湖酒店我与她签的合同上，答应在收购的这一条线 正常后，在双辽投资再建一条优质浮法线。

建二线，首先要考虑在双辽建一个精选硅砂厂。双辽有现成的硅 砂，我将双辽的砂送国内几家机构化验，检验报告结果一致：硅含量 只有 96%,铁与铝都偏高。这样的砂矿，要作为玻璃用砂，当时国内 的选矿技术还不能解决。

这时，有一个留学德国的年轻人李蒙，被人推荐到我的面前。他 个子不高，棕黑色的皮肤，看上去憨态可掬，让人一见就会相信他。 李蒙还有一流的口才。在我们随意的闲聊中，他痛苦地表示自己在国 外留学，回国后却学无所用，颇感无奈，因此现只能客居德国。他的 叙述，引起了我对他的同情。

聊起双辽砂矿的砂，他告诉我："这个问题不难解决。德国拥有全球最尖端洗矿技术，含铁和铝高的砂，可以用氢氟酸洗。" 真的吗？我仍有些质疑。又透过相关人员咨询了国内的专家。得到的答复是：氢氟酸是可以将砂洗干净，但氢氟酸是剧毒化学品，洗 砂后的水如何处理？这一环保问题要怎么解决？

李蒙说："使用德国的技术，可以解决环保的问题。就是建沉淀 池，不排放。这一解决方法，在欧洲已经非常流行，环保验收上，设 备供货方会提供保证。"

我据此作出决定：以 800 万美元左右的资金向李蒙他们定了一套选矿设备。包括基建，选矿厂投资达到 8000 多万元人民币。与此同时，投资 8 亿元人民币建立双辽生产二线，也由法国斯坦因公司总承 包开建。

砂矿建成后投产，并向双辽玻璃厂供应硅砂原料。

2006 年 8 月 16 日，双辽浮法二线即 600 吨 / 天浮法线点火投产。 但李蒙推荐的洗矿技术，砂可以达标，但环保问题一直无法彻底解决。

选矿后，溢出的废水，经检测氟超标，会污染环境。专家们告诉 我，不是不能排放，如将浓度降到标准的 0.01% 水平可以排放。"我 们日常用的牙膏中，为清洁牙还特意加入氟。所以，一点点的氟，是 人体可以接受的。"

当时研究，制订了一个方案，即在选矿厂与双辽市污水厂中间铺 设一条无缝钢管，直接将选矿厂的废水送往水厂混合处理后再排放。

废水排放的问题总算解决。 但是后来，周杰向我报告，废水排放问题解决后，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洗选硅砂过程中会发生沉渣，因为是从沉淀池中捞 出的，因此氟的含量也很高。政府建议我们买一个采石坑用于堆填， 但当地农民反对。理由是采石坑如有裂缝，造成外泄怎么办？

我听完汇报，沉吟半晌，问："周杰，废渣量大不大？" "大概每天会有 100 吨左右。" "这样吧，我考虑考虑。"我告诉周杰，"你等我的电话再处理。" 我想了两天，作出决定。

我拨通了周杰的电话。 "关闭砂矿厂。"我说。

"老板，为什么关，我们需要自己的砂矿。"电话那端，周杰急了。

"沉渣中的氟，不会因堆放时间长而淡化。我们每天 100 吨左右 沉渣量相当大，长期堆存，积少成多，会成为一个祸害子孙的根源。 必须关闭！"

"老板，我们在这里刚建一个浮法厂投资了 8 个亿，若关掉自己的砂矿，我们要去辽宁本溪买，光运费就要增加每吨近 100 元。这会 大大增加生产成本，严重影响到企业的效益。"

"周杰啊！你别再说了，没有环境要效益做什么，你就是一时赚 到了效益，从长远讲，你始终是感到不安的。试问还有什么可以比心 安理得更有价值？！"

就这样，2009 年，我关闭了双辽砂矿。

5.8 不贪才会有品

2001 年 4 月份的一天，市财政局长方朝钦来拜访我，其真正目的是来向我讨教一个办法。她说市府在几年前通过兴业银行发行 5000万债券用于闽江调水工程，会在今年 11 月份到期，届时需偿还本息大概要 7000 万左右。市里清偿有困难，您看有什么办法。我与她开 玩笑说急什么，兴业银行不也是省政府控股的吗？只不过是孙子欠爷 爷的钱而已，还不起就说一声对不起就解决了吧！她说没这回事，现 在上面管得很严，如不按期归还主管会被追究责任，最起码的处分不 会让其转正（当时市委书记是朱键，但只是代理）。我告诉她没什么 办法可行，您考虑看市里还有什么企业属于政府所有的拿出卖掉还 债。如自来水公司、收费站等等。她说也只有自来水厂看有人要否， 收费站已外包出去，要到 2002 年 12 月 31 日才到期。最后我们达成 的共识是卖资产，建议其回去后登广告征集买家。

这事被我搪塞回去。大概又过了几个月，方朝钦再次来访，她 很焦急，告诉我广告已登出去几个月，有几家来取过资料，但均无下 文。现在离到期只有3个月了，该想的办法都想了，各家银行不同意贷款，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向您公司或个人借款了。我告诉她，这是绝 对不可能的，因为福耀是上市公司，我公司制度很严格，谁都不许违 反。我个人是现职集团董事长，如牵扯进去，会降低我的信用指数， 对集团也有影响。但她说书记叫她来找我，并说请一定要帮忙。最 后，我还是答应给她帮忙，具体解决的办法是，通过我私人 100% 拥 有的企业购买市交通局所有的大真线、清荣大道、江阴线三座收费 站五年收费权。我告诉她因为福清是我家乡，市委、市府都对我很尊 重，我不得不出手，但绝不要认为我想赚家乡人的钱。这个交易合同 最后于当年十月份签署（因为需要评估、计算），总共是五年收费权 我要现付是 7500 万。这个数字是按收费站平均每年要收入 3000 万计算，应为每年还本 1500 万，付息约 400 万，征收费用及税收等计入。

合同规定大真线收费站收费权要在 2003 年 1 月 1 日向我交接。也就是说的提前一年付六年全部权益。转眼到了 2002 年 12 月中旬，市委 召集专门会议，参会的有福清政府各部门的负责人，朱键书记亲自 到场讲话，宣布 1 月 1 日起，收费站从原承包者陈平安先生手上向 我移交，具体交接由原主管单位市交通局负责，希望各部门配合支 持。会议刚结束，市物价局一个领导告诉我前面的承包者，从前年 开始几次打报告声称承包亏损，要求将收费标准从现在每吨 4 元人

民币提高至 5 元。这个报告我们还未批，您可以重新打报告，我们 可以考虑批给您。我笑着说："非常感谢您的关爱与支持，但我现在 还未接手，不知什么情况，将来如果确实需要，我一定会请您帮助， 我想等接管后看情况再议吧。"

2003 年 1 月 1 日，我们派出一个小组全面接收了3个收费站，并 开始收费。第一个十天下来，小组负责人跑来向我报告，这个收费任 务有点艰巨，他说因为我市经济较发达，很多公务人员都有私家车， 他们拒绝买票，过站时就掏出一个工作证一晃，说："我是 XX 局的或是 XX 所的，栏杆迟一点提起都被骂得狗血喷头。还有收费站边上 村镇一部分年轻人直接冲关不买票。"他问我怎么办？我说此是小事。 你现在去福耀借几个保安去帮助，严格按市府与我签的合同规定：军 牌车、公、检、法以及本市前 30 号车免征费，其他全部征收，如不 交，扣车将车交给交通局处理。我同时向市委书记打电话报告发生 的这种情况以及我的建议，希望市委能给予支持，朱键书记电话上 表态，坚决支持我的建议。又过了一个星期，我接到的报告是此事 基本平息，公务员会买票了，但冲关的更厉害，即使是扣车给交通 局也没用，不知他们怎样处理，反正过一会儿他又来冲关。我告诉 他，既然这样，你将扣下的车开回集团公司停车场，告诉他们找我 处理。这一下十分管用，一下子被我刹住了。他们为了面子，提出 是否可以卖月票给他们，我答应说可以。就这样，这个事被我平息。 这时候又跑出一些很可笑的事，有的我们曾经认识的，所谓领导或朋 友，电话打到我这里："曹总，听说收费站被您承包了，能否看在我 们老朋友份上帮我办一张免费通行证。"我说："目前不行，一是我没 有考虑过要发这个证，所以还未制作出来。第二，我好不容易才规范 起来的秩序怕会因此受影响。您如果确实有难，先将票买了，留下 票到我私人这里来报销。"他们说那就没有必要了。一个月时间很快 就过去了，收费站报上来的收费总额比预期计划高出了 30% 左右， 我向市委书记朱键如实报告，并请求他批准我在元宵节前后搞一个 活动，我想邀请全市五套班子科局以上干部开一个座谈会，向他们汇 报福耀集团过去一年的业绩，顺便也将收费站的事做一个说明。凭良 心讲，朱健很支持，同意了我的请求。

2003 年元宵节后的一天，我如期召开座谈会，并邀请到本市科 局以上干部两百多人。会上我简单地报告了福耀过去一年业绩与新年 展望，最后将话题转入收费站。我从方朝钦局长第一次找我讲起到现在的实际情况，我说：当市委、市府派方局长联系我请求帮助解决即 将到期的债务问题，真是百感交集。首先是，这类事我从未办过，怕 会影响到我事业的发展。但又想到我能有今天是祖上积的德，家乡父 老乡亲理解并支持，既然是家乡政府有困难，就应该责无旁贷挺身而 出。我告诉在座的官员们，从插手这事的第一天我就立誓不赚这个 项目的钱。收费站已由我管理超过 45 天，从目前收费情况看形势很好，比原计划增收 30% 左右。随着汽车在不断增加，我相信今年下来，会超预期达 50% 以上。当然这里应该感谢市委、市府以及全市 公职人员的支持，我坚信这里肯定有许多人会怀疑，既然您发誓不赚 这个钱，为什么收得那样认真。这是我今天想借此与大家共享的一个 主题，收费站是横在我市西边公路上的一个窗口，福清政府的形象， 福清人文明形象，都在这里展示无遗。试想，让人看到有权的人过站 可以不交费，拳头大的人也不要买票，这成何体统，称得上文明吗？ 为此我认为收清全额费用虽重要，但更有价值的应该说是通过收费这 个窗口，树立了我们福清市各界人民的文明形象。

我告诉他们，用于支付市政府五年收费权的 7500 万元人民币是 我用私人资产抵押向银行贷款解决的，银行给我的利率也很优惠，按 基准利率计息。这个项目是单独开户，在财政局下面设专户，市收 款直接入该账户，我的企业以及我与我的家族成员、亲戚朋友所拥 有的车辆，经过收费站也是照章缴费，这也欢迎大家监督。我今天 在这里宣布这个项目收益在扣除银行贷款本息、政府税收、员工工 资奖金等各种费用后的全部盈余捐给我们市里做公益，我个人绝不 会收取分毫。

会上有人善意提出："您刚接手这一个多月，时逢春节，用车量 大，所以收益高，节后可能会回落。"但我说，我们的分析也有这种 可能，但不管怎样，我已向大家报告了这事的全部经过与我的心迹。

转眼到了 2004 年年底，收费站的收入基本上还清了 7500 万元贷 款的本息。在这期间，我广泛征求各方意见余款用来建什么项目，大 部分人不理解，"您为什么不赚这个钱，我们是凭合同凭资本实力赚 的合法钱，又不是贪污的。"但我说，钱是很喜欢要，但家乡父老乡 亲的钱还是不赚为好，因为这会成为永久的负担。最后他们说，"如 果您真的想不赚这个钱，建议作为条件与市府谈判，拆掉这横在城 关与宏路之间 7 公里路上 3 个收费站（另外两个站，是不在大真线 上，但属于辅路）。这样有利于城市扩展，方便全市人民通行。"我认 为这个建议很好，就与市委协商。市府意见是拆掉这 3 个站有几个问题：首先是里面在编人员 150 人左右怎样安置，二是收费站拆掉是永 久性的，现在您不收可以，但三年后，政府是否还需靠这救急，2002 年财政危机如不是这 3 个收费站，不就瘫掉了吗？但经过几个月的研 究评估，最后市府采纳了我的意见，就是我放弃后两年收费权，将站 拆掉，这样等于我收了三年费，2005 年下半年户头就有 3000 多万盈 余，每月还在收入。我决定接受市交通局建议，捐一笔给一都修一条 7 公里左右的东张镇至一都公路，捐一笔给东翰乡修一条东翰至莲峰 公路。后来市府让我捐款修城区五马山公园。母校高山中学要建科技 楼，余下调给九华山修万佛塔与遣散收费站员工安置费。三座收费站 也如期在 2005 年第四季度拆除，应该说功德十分圆满。但在 2006 年3 月份左右，市税务局找上门来，要我补交这个项目盈利所得税，我 说这个项目户头是独立的，所有收款都经过财政局监督。盈余全部捐 掉，凭什么要我补所得税。他们说这些他都知道，"您问，凭什么？ 我可以告诉您：这个项目您在 2002 年插手的时候，是用您个人独资 企业福耀工业村与市政府签约，这应视为您企业投资成立。后来您这 个项目接管后，用收费站名义在财政局银行开户，这是您个人的决 定，我们不干涉。现在项目结束，清算您盈利五千多万元，这应视为原签约企业盈利所得。我也知道您全部捐给地方，这是您个人行为。 按照所得税法规定，这些钱您是直接捐赠，不是捐给我国批准的慈善 会，因此我们不予认定是捐赠，不能免交所得税。因此，您必须补交 这笔捐出去的全额所得税。"听他们说完，我觉得有道理，起码说他 提出的是有依据的。值得庆幸的是，还好我提前两年多拆除收费站， 如继续收下去再捐出去，最后不知要补交多少税。

5.9 化干戈为玉帛

反倾销案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我们发现，若想获得世界八大 汽车厂汽车玻璃供应商的认证，就必须要有自己的汽车玻璃级浮法玻 璃生产线。也就是说，如果你自己不能生产汽车级的浮法玻璃，你就 不能被汽车厂家信任，不论你的汽车玻璃生产质量如何高，产量如何 高，只要你没有自己的汽车玻璃原片厂家，一旦你成为供应商，产量 要求高的时候，就有可能发生因原片玻璃供应不上而断供。

汽车厂家这样的担心有他的道理。就好比做服装厂的，生产出来 的时装，用的是什么布料，直接影响服装的质量，虽然看起来是一样 的布料，但不同厂家生产的布料，即便服装的款式一样，质量却是大 相径庭，此为一；布料是别人的，人家一直涨价你就不得不涨价。此 为二。开发新玻璃产品，原片厂家若是不提供相应的玻璃，汽车玻璃 厂家就没办法满足汽车厂的要求。此为三。

所以，我们必须自己生产汽车玻璃级的浮法玻璃。另外，自己生 产原材料，免去了依靠进口所带来的巨额运输费、包装费和关税，生 产成本也大大降低，竞争力自然随之增强。

2004 年初发生的一件事，更坚定了我要做自己的汽车玻璃级浮 法玻璃的决定。

那一年，日本玻璃厂家，试图通过技术手段，排除竞争对手参与 全球汽车厂新车玻璃供货，达到间接垄断的目的，在新车的前挡风玻 璃设计中加入了 UV-CUT（挡紫外线玻璃）元素。若福耀要参与竞标， 福耀必须采购到 UV-CUT 的浮法玻璃，但是日本浮法玻璃厂商却拒绝 供货。面对这一变相的不公平竞争，福耀若要想彻底摆脱原材料受制 于人，做汽车厂家所要，唯有加快自己的原片工厂的建设。

PPG 拥有挡紫外线玻璃的生产技术（LOWE）。

选择引进 PPG 的技术，成为必然。除上述原因之外，还有一个 重要的因素是，PPG 是当时世界五大玻璃厂之一，同时，在中国没有 浮法玻璃厂。因此，虽然当时正在与 PPG 打反倾销官司，我依然决定 与 PPG 接触商谈引进浮法技术生产线的事儿。

谁能居中与 PPG 牵上线呢？

过去交往的朋友一一从大脑里闪过，就像电影胶片中的闪回一 样。一个人名，忽然跳了出来。张长兰，一个东北人，原来在 PPG 深圳工厂当总经理的秘书，后来她当销售经理。我立刻翻找出她的 电话。

"张总，我是福耀的曹总。请问您 PPG 的总经理罗杰科·罗斯福 还在公司工作吗？"

"在啊，他现在总部工作。" "那么麻烦您跟他讲，我想去拜访罗杰科·罗斯福，跟他谈做浮法玻璃的事情，看看他能不能帮忙福耀建浮法生产线。" "好的，曹总，我马上给您联系，一两天即答复您。" 过了两天，我接到张长兰的电话。 "曹总，罗杰科·罗斯福总裁说，如果是谈官司的事儿，不方便见；如果不是谈官司的事，可以见。任何时候都欢迎曹德旺先生。" 那是我第一次去匹茨堡。

张长兰陪我去的。

PPG 摆出了一个大的接待阵容。到的第一天晚上，PPG 在匹茨堡 市内最好的酒店设好了宴席，除了罗杰科·罗斯福总裁，其他的几个 PPG 头儿也都到位了。

酒店位于匹茨堡的山上，从酒店望去，匹茨堡的美景尽收眼底。 我扫了一眼满桌的海鲜与干红，这一顿，PPG 可是极尽了地主之谊啊--每位的消费，至少也在上千美金。

一坐下来，我就先申明今天我们大家不讨论官司的事。商人应 该以和为贵，以信为本。"这次专程到匹茨堡，是想和 PPG 的老总们 讨论 PPG 有没有可能和福耀合作做浮法玻璃。"我说，"纵观全球汽车 玻璃行业的排名，ASAHI 第一，圣戈班第二，前面还有佳殿、皮尔 金顿，你和我排在第五第六。现在，我们五六名的在这里打官司，谁 输谁赢都没有好处。把我打倒了，他们便可集中精力对付您？所以， 我们之间有什么好打的？"我说，合作性的竞争才能够真正提升我们 双方各自的竞争能力，"PPG 在中国没有工厂，有没有可能帮助我们， 提高我们福耀在中国汽车玻璃行业的竞争力。我相信，我们两家联 手，可以有效地抑制他们的发展。我在中国发展了，他们在中国挣不 到钱，这样，他们只能在国际上与您竞争，我们在后面拖住他们的后 腿，PPG 的排名也就靠前了。"

那一餐，大家都吃得很开心。罗杰科·罗斯福总裁说："我会派 人前往中国，看看福耀有没有条件做浮法。"

后来，罗杰科·罗斯福总裁果然派人来福耀。这么一来二往， PPG 和福耀就达成了技术转让协议--福耀向 PPG 购买浮法玻璃的生 产设备，PPG 向福耀转让浮法玻璃的技术。

福耀曾经与 PPG 讨论过独家转让技术的事，但 PPG 不肯，他们 知道我们中国的特色就是只要有赚头就会盲目跟风投产，因此，福耀 之后，他们又在中国将其浮法生产技术转让给厦门明达、山东金牛等 七八家玻璃厂家。这是后事。

2004 年，福耀与 PPG 签约后，PPG 给福耀出具了技术转让证明 书，补全了福耀作为全球汽车玻璃供应商中最重要一环。2006 年，福 耀获得全球八大供应商的认证。

2004 年，我开始在福清快马加鞭地建设汽车玻璃级浮法玻璃 工厂。

建浮法玻璃厂的地块，是由冲积沉淀来的滩涂地。 我喜欢那块地。因为我上班都会经过，只要有空我就跑到那块地上去走走，一天下来，我都会去那边很多次。 我想将那块地填高，然后建浮法工厂。 可是政府不答应，说这样一来，周边的地也要填。 但这一片地，如不填的话根本没办法用。 我就问政府："万一洪涝来了，你怕不怕？"我说："在高山的时候，我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一个车间太低了，洪水来了，设备都报 废了。"

于是填地。填高了 3 米，与福厦路平。为了防洪，我又修建了一 个护城河，这样，即便有百年不遇的山洪暴发，我的工厂也淹不了。

这个设计，是我做的。 我对那块地倾注了很多的心血。

每天早上天一亮，我就去工地转，下班后也要到工地转一圈才 回家。

工地在建沙库配料库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那天，大概下午 3 点多，我在办公室里看着文件，心里忽然觉得难受，就走出办公室开车到工地。 沙库配料库的设计，顶部的三角形很高。这个设计方案，我原本是反对的，觉得那么中规中矩。沙库配料库，只要能满足使用功能就 好，没有必要搞得奇形怪状的。天津的设计方坚持，我也就罢了。没 想到，正是这样的设计，导致后来事故的发生。

当时正在吊装，大约还有 20% 没吊，我巡查到沙库配料库工地， 走到吊装下，向工地项目负责人林雄了解当天工程的进展情况。突 然，一阵阴冷的空气袭来，穿着西装的我打了一个寒噤：奇怪，这酷 热的夏天怎么会有如此阴森的空气呢？我抬头望天，看见一块乌云从 西北方向急速地压过来。

"快跑！"我大喊一声，拔腿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死命地往厂 房跑。

我一跑，工地上的人跟着就跑，虽然他们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从 沙库工地到厂房，也就 40 米的距离，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我们刚刚 跑到厂房，只听"轰"地一声，原本直直耸立着的钢结构，一根接一 根地，如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了。沙库配料库倒了。

刚刚还蓝天白云，这会儿，雨，"哗哗"地如断了线的珠子，不 断地砸向地面。

由于惯性，我冲进了厂房，听到"轰"的声音我又回头往沙库配 料库工地跑，我害怕还有工人在工地里。再跑出厂房，我大叫："还 有没有人？"

"没有，老板。看您跑，大家都跟着了。"林雄的脸上还是一副心 有余悸的样子，"没有人。好险啊，老板！"

返回沙库配料库工地时，不过两分钟的时间，大家的衣服全都淋 湿了。

我让大家回去换衣服，浮法的总经理何世猛赶忙布置人守住大门，嘱咐不让外人随意进入工地。"为什么？"我问何世猛。 "免得记者来拍照。" "神经病，记者要来拍，我们怎么能堵得住？"我说道，"赶快写一份通稿，就说我们的沙库配料库倒了，没有人员伤亡，也没有造成 福耀的损失。这个工程，是包工包料给天津公司兴建的，加上基建又 有保险，所以，没有造成我们直接的经济损失。记者来时，让记者 拍，再把通稿提供给他们就好了。"果真，还不到两个小时，从福州 跑来了很多记者。

现在想想，那阵风真是吹得很奇怪，直冲着配料库来，可能是石 竹山不让我们盖这样奇形怪状的房子吧。

那天，要不是我在现场就完蛋了，要是我没有那么敏感也完 蛋了。

真悬啊！

2004 年 11 月 25 日，福清浮法玻璃一线点火，12 月 28 日第一次 出玻璃。

2005 年 1 月 27 日，福清浮法玻璃三线点火，2 月 21 日第一次出 玻璃。

2005 年 4 月 18 日，福清浮法玻璃二线点火，5 月 10 日第一次出 玻璃。

至此，福清浮法玻璃三条生产线的建设项目全面竣工。

5.10 企业的道义

2007 年五一节后的一天，我接到来自北京公司桑总的一个电话， 与我报告该公司前两个月收了一个来自河北农村属于今年应届的毕业 生，五一节回家探亲时生病，找医院检查，发现是得白血病。因家庭 极度贫困，现无法进医院治疗。

"他只是在我公司实习，还未正式报到，现请示您，能否考虑给 他一些帮助？"

我告诉她："直接将他送进医院，费用全部由公司支付。" 桑总说："那要十几万呢！" "十几万元就十几万元，有什么好说的。" "我是要跟您讲清楚，他只是一个实习生，还没有跟公司签正式合同。"

"我爸爸当年告诉我，您若是开店的，开门看见门口躺着人，您 一定要先给他灌水，有口气了再送医院。和公司无关的人，我们都要 帮助他，何况他还是在我们公司实习的人呢！"

没两天，我又接到桑总的电话。

"曹总，医生说打底要 50 万元。" "人送进去了还在乎要花多少钱？这不是多余的吗？" 事后，北京公司的总经理就此事做了书面汇报，才了解到田军是河北乡下人，1987 年出生，刚刚 20 岁，没有父亲，和母亲生活，家 里很穷。2007 年 3 月 21 日进入北京公司，在钢化包装车间实习。培 训期间，他态度认真，工作积极主动，是一个朴实而勤快的孩子。节 前他就感觉身体乏力，刚开始还以为是工作不太适应，过阵子就会 好。却没想到，在五一劳动节放假回家的路上，坐在车上感到极度不 适，头晕无力。到家后即被家人送到医院检查，报告结果是白血病， 母子抱头痛哭。医生建议转到北京的大医院--北大第一医院治疗。 但因家庭贫困，无能为力。

节后上班已经过了几天了，田军还没有回到岗位上。负责培训的 师傅打电话给田军，问他为什么还不回公司上班，田军告诉师傅自己 得了白血病，家里又没有钱治病，现在不知道怎么办，大概只有等死 了。他的师傅就将这一情况报告给了北京公司的总经理。

公司得知田军得病的消息后，总经办李总、桑总、林总共同商 议，决定向集团请示，争取帮其解决。

北京公司的桑总赶到北大第一医院，先找主治大夫董医生，了 解田军的病情和治疗的进展情况。医生告诉他们，治疗预计持续 1年左右的时间，总花费至少需要 70 - 80 万元。听完医生的介绍， 他们即向院方表示："请全力挽救田军的生命，所需要的费用，公司 全部承担。"

随后，他们走进病房，来到田军的病床前，看望田军，安慰田 军的妈妈保重身体，要支持田军好好配合治疗，并向她转达了我的意 见。他们的话音刚落，田军妈妈感动得热泪盈眶，二话未说，跪在了 地上。虽然知道这是一位母亲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感激，深受震撼的桑总，还是马上上前，扶起了田妈妈。幸运的是，田军的治疗情况一 直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第一次化疗，就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血液 内的生化指标良好；进行骨髓配对，通常是选用兄弟姐妹的骨髓进行，但也有六七个兄妹却不能配对成功的先例。幸运的是，田军唯一 的姐姐所提供的骨髓，却是非常地吻合。田军自身状态良好，能积极 地配合治疗，表现得异常坚强。主治大夫董医生感慨地说："田军是 不幸的，因为他这么年轻却得了这样的病，然而他又是幸运的，他 姐姐的骨髓配对如此吻合，更幸运的是田军遇上了一个好企业、好 老板。我们也有病人因为无钱治疗遗憾地失去了生命，也有单位得 知员工患了这样的病而置之不理，但你们福耀却能做出如此善举， 实在是为中国的企业树立了典范，作为福耀的员工田军是幸运的。"

一年多后，一个高高瘦瘦，稍显孱弱的孩子微笑着走进北京公 司。很多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是谁，仔细一看竟然是田军。田军回来 了！北京公司的全体员工都很兴奋：一年之中，田军并不是一个人独 自地与白血病魔搏斗。公司的全体员工，始终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生命无价！ 透过田军，福耀集团的全体员工包括我，都再一次有了更深一层的体会。

5.11 知危不危

我始终认为作为一个优秀经营者，必须具备精确判断未来方向的 智慧。

我们的祖先告诉我们的办法即是观"天象".这里的观"天象" 不是仰望天空看星斗，而是指要注意观察自己周遭的情况，并搜集有 效的数据信息，通过推演作出正确的判断，预测出未来的走向。

很多信息存在于宏观层面中，因此常常会被人们所忽略。 但我很注意。我喜欢看各类报刊杂志，每天从福州家里到福清工厂上下班来回的路上，我也喜欢听车载收音机播报的新闻。看到、听 到的这些来自各类媒体的各类信息，经过收集消化，成为我观"天 象"的依据。

2006 年 2 月 15 日，在福耀集团总部 5 楼会议室召开的现场股东 会议，就福耀玻璃（代码 600660）股权分制改革方案进行投票表决。 福耀股票全流通改革的兑价条件是每 10 股送 1 股。这是沪深两市股 改以来兑价送股最低的一家上市公司。但是，这一低送股的股改方 案，经过综合网络投票和现场表决，最终以流通股股东 88.7% 的赞成率、全体股东 96.32% 的赞成率顺利通过。按这一股改协议，大股东 承诺，自 2006 年起，利润每年递增 30%,连续三年。如不能实现这 个目标，大股东还须实现给小股东 10 股送 1 股的承诺。我认为以目 前公司情况，绝不会完不成增长指标。

这一年的上半年，我选择在广东建厂，市场目标是广东、海南以 及北美出口基地。

到了下半年，我突然觉得"风向"有些不对。因为各方传来的信 息纷繁复杂，我灵敏的"嗅觉"闻到了异样的味道--我国出口贸易 与国外摩擦有加剧的迹象。

受此影响，国家宣传机构释放的信息是人民币汇率有限浮动。有 人认为人民币因此将走上升值的路，也有人认为这是洋人多管闲事。 分析人民币升值还是不升值，首先要解决中国企业客观上存在 的一个问题，即我们用汇的人跟创汇的人，是不同体制的。创汇多的 人，多是民营中小企业，他们是生产服装鞋帽的人，还有稀土，大多 是民营企业；用汇的人呢，多是国营大企业，像航空公司、石油公司 等。人民币如果升值，利于进口，对用汇的人自有更多的好处。同 时，也更有利于国家对产业的调控，因此会更好经营。在这种态势下，中小微企业通过自己内部的挖潜改造，也能继续生存。基于此， 我的结论是人民币会升值。

接着，国家相继出台了劳保法、环保法、公路法等。 但是，不可避免的，人民币升值与各种法规的实施，首当其冲，受到冲击的，是那些以出口为生的中小微制造企业。随着这些企业的 纷纷关闭，会影响到为这些企业提供材料、劳工等效益，而人民币升 值，按外国人的预期是 30% 左右，这时期的福耀企业税后净利润也就是 20% 左右。 我去调研当时经营出口企业，他们大多是中小微企业，反映出来的盈利能力，税后利润大约在 4%- 5% 左右。如果这些法规都执行的 话，对企业的成本影响有多大呢？

经过细算，我得出了一个结论：人民币升值 10%,对中小微企业 的生产成本影响大约 5 个百分点左右；如果劳动法规执行了，对中小微企业的生产成本影响也大约在 5 个百分点左右（我们公司的人工成本占生产成本的比例在 7%- 8% 之间，而中小微企业人工成本，就占到生产成本的 15% 左右）；如果运输法执行了，每条公路都抓超 载，运输成本的提高，无疑又将令他们的利润大大缩水。还有环境保 护法的执行，又将增加企业在环保方面的投入。总之，方方面面的因 素综合起来，给这些企业带来的成本增加，远远超过了他们税后利润 4%- 5% 的水平。

它们还能不倒吗？ 因此，我判断这些以出口为主业的中小微制造企业会有麻烦。 2006 年，我每两个月就要到增城走一趟。除了视察工地建设进度，最关心的，就是找当地的干部聊天，从中了解他们管辖区内的小 微企业目前的现状。有趣的是，当地的干部告诉我，几乎每天都会有 企业蒸发掉。有的一夜之间，老板跑路了，还有些企业蒸发了，政府 都不知道。

征兆已经很明显了，我的判断得到了证实。 一种莫名的危机感，如一阵冷风迎面，令我周身寒战。 危机已然就在眼前，福耀将如何面对？ 这实实在在考验了我的智慧与我的管理能力。 几番冥思苦想，反复计算，缜密考虑，我认为要展开一场自救的运动。立即行动，刻不容缓，要与危机到来的时间进行赛跑。

2006 年 12 月，福耀向全体员工发出危机警告，并出台四条措施：

1.     抓紧在建工程扫尾，停止一切扩张性再投资，促进现金回流。

2.     全面清理应收账款，收窄销售信贷规模，严控风险。

3.     做好足够思想准备，必要时关闭低效益或亏损企业。

4.  展开一场旨在提升产品质量，降低成本为目的的全员培训，推 动精细管理。

2007 年 10 月我写了一篇《一叶知秋》的文章，发在当年的《福耀人》第 11 期上。我在文章中写道--一早走出家门，就与秋风撞了个满怀。经过一夜的秋风，院 子里昨日还一尘不染的小径上零乱地铺展着黄色的落叶。

虽然南方的四季没有北方来的分明，但一入秋天，满眼的金 黄色还是让人充分地感受到了秋的到来。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唐·王勃《秋日登 洪府滕王阁饯别序》）春华秋实，对于辛勤耕耘者在企盼金秋丰 收的同时，亦为冬的到来而忧伤。

今秋，连续数年的全球经济高增长以及中国十七大的胜利召 开，全国 GDP 增长更有望超过 10%.捷报频传，凯歌阵阵，但 只要聚神倾听，亦不难听出凯歌声中的些许不和谐：

--中国经济疑似由偏快转向过热；

--美国次级按揭失控引发全球危机四伏；

--人民币不断升值；

--全球气候变暖引起的争议与整治。

……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凯歌声中夹杂着的阵阵杂音，有如秋季的落叶，预言着冬天 即将到来，预示着我们需要经受严寒的考验。

然而，寒冬、雪景、冰川，在给我们带来寒冷的同时，也净化了空气，灭除了害虫。人类呢，御冬除了增衣之外，亦可借 此休整、进补，以备再战来春。而来春的花是否开得灿烂开得艳 丽，就在于我们自身是否已知季节在更换，并做好了种种越冬的 准备：

--全员培训，旨在建设一支高素质的职工队伍；

--创新技术，改革流程；

--全面推动以提升质量为目的之精细管理；

--积极开展反浪费、降成本活动。

这就是修身。"道虽迩，不行不至。事虽小，不为不成。"

（《荀子·修身》）

修身以利行。 修身以秋实。

我们福耀人，在经历了这样的修身与进补后，也就真真正正 地领悟了江山如此多娇，感受到春华、夏绿、秋实的真谛。

还有即将到来的冬天，依然美丽。

后来有记者问我，"曹总，您是怎么预知到金融危机要发生，经 济的冬天即将来临？"

我笑笑。 任何事，有因就有果；看到了因，也就知道了果。 关键在于我们能不能看到那些藏在各种果中的因。 认真地观察，因，总是有蛛丝马迹可寻的。

通过进一步完善经营管理，降低各个环节的成本成自救的不二 法门。

2007 年 4 月，福耀与韩国 KSA（韩国标准协会）签订了一份培 训合同。集团召开第一期精细管理培训启动大会，我亲自到会动员。

我全面分析了形势，并告诉他们，上述那些因素，将会影响我们的成 本，在 20%- 30% 之间。同时，我明确指出，危机将在三年内发生。 因此，我们必须利用这三年的时间，把生产成本、管理成本、营销成 本都降下来。

我强调，如不能通过这次全员培训，提升我们的工作效率与劳动 效率，不能将能耗、料耗有效降低，不能将总成本在现有水平上降低 30%,我们的企业将会被淘汰。反之，如果我们能够做到，我们将来 就能成为一个成功的企业，一个伟大的公司。

我同时指定集团副总白照华负责这个项目的指挥与实施。

2007 年 8 月 6 日下午 2 点，由于长期干旱、高温，工厂电线老化 引发了四厂一场大火。四厂，位于福清万达，属于福耀利用卖工业村 的钱最早建的一座夹层玻璃厂。

下午 2 时 30 分左右，我午睡醒来看见手机中有福清汽车玻璃事 业部刘章华总经理发来的一条信息，向我报告：四厂发生火灾。我立 即驱车赶到现场。

此时，四厂厂区周围站着许多人，工厂车间里冒出的烟又浓又 黑。围观的人见到我，都默不作声，用异样的眼光看我，相信此时他 们是想看我怎样发怒。

走下车，集团副总裁白照华与刘章华迎上来。 "老板，看到工厂起火，我死的心都有了，真想跳入工厂与其同归于尽。"白总说。 "别瞎说，怎么会这么傻！"我先劝慰白总，再问刘章华："里面的人是否全部撤出？" "是。人全部都出来了。"刘章华回答。

"员工安全就好，叫大家离火场远点。"我接着问："报警了没有？" "报警了，大概有 15 分钟了，消防车马上就会到。"

"在这种情况发生后，只要我们的人没有事，那就好。"我感觉到 身边两位老总都松了口气。

这时，我已经走到了四厂的门口处。我心态平和，对围在那儿的 工人们说："大家不要难过，我投资建这个厂的时候，就有考虑工厂 被烧的可能性。为了规避这个风险，我已购买了财产保险。不过，这 时候我们大家应该共同努力，协助消防灭火，将损失降到最低，这是 我们的责任。"我接着说，"现在，你们去找一些木棍、铁棍，把厂房 四周窗户的玻璃敲碎，以便消防车上的水管容易伸入。"

白总立刻带着工人们找来木头，呯呯乓乓敲起窗上的玻璃。不一 会儿，消防车赶到，我想现场有白总在，我应立即赶回办公室安排写 一份新闻通稿，并叫董秘联系上海证券报明天公告。

布置好这两件事，我又回到现场。此时，福清市委、市政府领导 也已到场，有门卫跑进来向我报告，门口有很多记者，是否让他们进 来。我说，出去告诉他们，曹总请你们进来。记者到场后，我给了每 位记者一份通稿，并在现场接受了记者的采访。我简单地讲述了工厂 着火的部位，告诉记者原因还有待消防部门的检查确定。我回答了记 者们的提问，并告诉记者：一、没有人员伤亡。二、工厂没有什么直 接的损失，主要原因是我们买了保险，任何损失交由保险公司理赔。 为了尽量减少损失，我们也做了大量的抢救性工作。三、福耀有很多 的工厂，四厂火灾造成的部分产能损失可以由其他工厂增加生产量来 解决，不会影响到客户的供货。最后，四厂是老厂了，通过这个机会 进行改造升级也是一件变坏事为好事的事情。"你们手上拿着的，是 公司专门为这事准备的通稿，你们可以核实后，再报道。"

火灾次日，《上海证券报》刊登了我们公司的公告，当日股票涨 了百分之一点多，说明公众理解并原谅了公司。

后来我才知道，在我离开的那段时间，我们的员工、保安积极配合消防官兵灭火，在火势渐渐变小时，也在现场指挥的何世猛深知 车间内的 4 个高压釜内有正在高压的玻璃，大火中容易发生爆炸，他 立即冲进去，事业部领导刘章华、福原康太、王瑞林等也都带头冲了 进去，与工人们一起，一边迅速排压，一边对还在燃烧的火苗进行围 扑，从而保住了高压釜的安全。

国庆前二天，韩国 KSA 杨庚子与李委员来到我的办公室。李委 员手里拿着一沓照片，快哭出来了，"十分对不起，曹总。我在这里 的第一期培训时间已经到了，但效果不理想。"他递给我看那一沓的 照片，"过去半年的培训，工人干部都有来参加，但培训归培训，回 到岗位后依然如故。"他说，"曹总，希望您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再 给我 6 个月的时间，我可以保证，您的成品率提高 15%,成本下降 10%."

我看着那些照片。那是他在工厂培训期间，针对工厂存在的问题 所拍的实景照片。"为什么，你会认为再给你 6 个月你就会成功？"我 问，"你找到了什么方法？"

"是的，我找到了一个办法。"他有些兴奋地告诉我，"可以利用 新来的大学生，组成培训督导小组，督促下面进行整改。"

"这个办法不可以。"我摇摇头，"这样，马上就是国庆长假了， 你也回去休息一下。"我说，"我会给你这个机会。不过这次我亲自督 导，用我的办法。国庆后的第二周你再来吧，我会同你签新的合同， 到时我会亲自挂帅！"

2007 年 10 月 10 日，我主持再次召开培训动员大会。会上，我 首先反省并检讨对 KSA 的前期培训关心不够，措施不力等领导性失 误。"应该客观地讲，你们也不够重视这个事情。大概，你们认为老 板有点多虑了，事情并没有老板想得那么严重。今天，我告诉大家， 现在，我保证改过。"我告诉在场的员工，"不要以为六个西格玛的难度有多大，我也是建厂初期就开始培训的。我相信你们每一个车间主 任都会滚瓜烂熟地背出来。"我严肃地告诉他们，"不能改变现状，就 要必须停掉工厂的工作。我把希望寄托在你们的身上。这一次，我要 求再从头开始，今天培训，明天就直接实施。李委员负责现场培训， 同时，负责第二天检查，发现问题，用相机拍下。实施以班组岗位负 责制，谁的岗位谁负责。不能再像前面一样，颠三倒四的，我可跟你 们丑话讲在先，李委员把照片送到我这边，我就找你们讨责。各班、 组向车间主任负责，各车间主任向厂长负责，厂长向总经理负责。现 在，各就各位去做这件事情",我说，"我的目标是一个礼拜要见成 效，一个月开始出成果，一年要达标。"

因为既要完成生产任务，又要进行培训和整改，公司决定对能完 成培训整改任务的单位，每人每月补发 100 元；对被查出问题的单位， 对无法在指定时间内完成整改单位的负责人，即时更换。这个项目从 现在开始，集团由我负责抓，各层级均由一把手督办落实。

这一政策比较严苛，但其效果却十分显着。到 12 月，作为试点 单位的福清万达，整个工厂面貌焕然一新，各项经济指标均呈现向优 化方向发展；横向同比，均提升 10% 以上。2008 年 1 月，集团在福 清万达工厂召开现场会，推广福清万达的经验。

自此，一场完美自我持续创新的活动，你追我赶、轰轰烈烈地在 集团内展开。

5 月，我应韩国 KSA 标准协会会长崔甲洪的邀请出访韩国，并于22 日出席了该协会举办的最高管理者早餐会，应邀在早餐会上做了演讲。 韩国标准协会的最高管理者早餐会是为提高全球领导能力的交流 场所，通过邀请韩国政府高级官员，韩国国内外一流企业的专业管理 人和公共机构的代表等知名人士，分享政府政策和成功管理案例、学 界理论，找出无限竞争时代的突破口。同时，与企业的领导共同追求变化和创新，为参与全球化领导的顾客提供 KSA CEO 网络。许多国 际上着名的管理人均受邀在此早餐会上演讲，现任韩国总统李明博也 曾在早餐会上与众多 CEO 们进行交流。

中国企业家被邀请来参加的，我是第一位。早餐会上，有个韩国 企业家问我，"作为一个成功的中国企业家，您可否告诉我，韩国人 在中国为什么投资不成功？现在去中国应该投资什么才能成功呢？"

"很感谢您提问这个问题。"我说，"您问为什么韩国人在中国投 资不成功，您这个问题是错的。三星是韩国的，现代也是韩国的，他 们不是做得很好吗？！您说您们做不成功跑回韩国的，估计是在山东 卖泡菜的吧？这样的行业，改革开放前，中国的老百姓不能做，你们 跑到中国来做当然会赚钱，现在中国的老百姓能做了，你们自然做不 过当地人。"

"至于第二个问题，您问我到中国投资什么会赚钱？你们和美国 那么友好，您知道美国靠什么赚钱？是农业吗？还是军火？还是尖端 制造业，像航空母舰这一类？我很少去美国，也不会讲英语，但是我 从公开的资料分析，美国人赚得盆满钵满的，不是农业，不是军火， 而是服务业。他们创汇主要是服务业、咨询业，还有银行等金融机 构。他们都没有把实物卖给人家，都是用嘴巴。韩国有没有这方面的 专长？根据我的判断，有。全世界制造业生产质量管理做得好的，第 一是德国，第二是日本，第三是你们韩国，第四是中国台湾。中国大 陆有很多企业，他们很需要这方面的培训，你们完全可以组织一个管 理队伍，到中国去，用你们 KSA 的模式，培训中国的企业管理人员， 培养一批精英、专家，承包中国公司的管理。"说到这儿，我开了个 小小玩笑，"这些企业节省下来的钱就是你们赚到的钱，赚这样的钱， 没有人能同你们争。中国的工业产品，缺的是爱国者导弹，缺航母， 这些不是你们所长。你们的长项在哪里呢？我个人认为，精细管理，敬业精神。因此，把你们的管理能力向中国输出，这不也和美国一样 了吗？"

那天的早餐会，韩国 FNNEWS（韩国财经新闻）、韩国经济新闻 报、韩国每日经济新闻报等均在显着位置进行了报道。

2008 年，我国首次举办奥运会。那一年，全国人民热情高涨，全 国的经济形势看起来亦一片大好。

为此，2008 年年初，集团财务部向我提出增发股票的建议。 这个建议，是左敏提出来，我虽犹豫，但不想扫他的兴，就同意他去操办这事。

3 月份这个项目正式启动，到 7 月，负责这次增发的承销商招商 证券的老总朱仙奋与我联系，说他的老板余维佳想来拜访我，当然这 是出于生意上的礼节。因为我十分钦佩余维佳先生，认为他学识渊 博、为人谦和、业务能力强，所以我决定亲自去机场接他。接到余先 生时已是傍晚，我就带他们俩人到长乐松下港吃海鲜。饭桌上，余总 与朱仙奋首先提起增发的事。

"增发，您预计什么时候可以完成发行？"我问余总。 "如果顺利的话，可能在今年年底，不顺利的话就要拖过年到明年一季度。"朱仙奋说。 "那我建议这个项目立即下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为什么这样说？"我的话，让他们俩人大吃一惊，大概是以为我对他们的增发工作不满意。 "直觉告诉我，奥运会结束后，中国股票会直线下滑，上证指数在今年会破 2000 点，在这种情况下增发，无异于自杀。"我用极其肯 定的语气告诉他们。

余总笑了。"现在是 6000 多点，您也太悲观了吗？"他们如释重 负，对我的话不以为然。

我坚定地说："您一定会看到的。" 由于决定取消增发项目，饭后，余总与朱仙奋就乘当晚的飞机回深圳去了。

第二天，我召开管理层会议，检讨现在各厂经营情况，会上得出 的结论是：1. 汽车玻璃得益于出口，还有企业正在抓的精细管理，效 益体现得还算正常。2. 建筑用浮法玻璃效益较差，6 条线均处在成本 线上下。

此时，国家一再强调淘汰落后产能与结构调整。我认为，企业家 要紧跟政府政策走，既然国家提出要关，而我们也认为建筑玻璃生产 线没有前途，那就应该先下手带个头。

基于这一考虑，我作出了今年准备关掉 4 条建筑级浮法线的决定。我在会上宣布，第一条，最先关掉福清 3 号线，计划在 9 月份执行；第二条，关闭双辽 1 号线，安排在 10 月份执行；最后关掉海南工厂的两条线，计划是 11 月份执行。

对我的这个意见，管理层没有达成统一的认识。最后大家都表 示回去检讨，看能不能在不关线的情况下，寻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 办法。

次日上午，董秘陈跃丹与财务总监陈向明到办公室找我。 "老板，您是否还记得股改时的对赌条款？"他们两人的脸上都写着凝重。

我当然记得。这个条款中大股东承诺股改后连续三年，每年利润 增长 30%,如不能实现，大股东每 10 股要追送 1 股。

"我们测算过了，如果关闭 4 条线，在今年搞减值准备，大股东要追送 7000 万股，按今天的市值，人民币有 22 亿元左右。"他们说， "今年如果不关停浮法，我们就不要提减值准备，稍为调整一下基本 上就能安全地履行您的承诺。作为大股东，您可就保住了 22 亿元的资产。"

"作为大股东，我首先考虑的是关闭这些工厂选在什么时间点， 最符合公司的利益。"我告诉他们，"保护大股东的利益，要建立在公 司利益优先的基础上，必须要首先满足这个条件，也就是大股东应该 要去履行他的承诺。这是人格问题。一个人若失去人格，永远也补不 回来，那会终身抱憾。"

为了宽慰他们，我继续说："谢谢你们的提醒，这毕竟涉及我个 人 22 亿资产的得与失，我会认真考虑。"

我相信，在这个问题上，更加烦恼的是这两个人。我视同自己儿 女一样的，他们工作都十分认真，用中国人最喜欢说的评语，他们都 是我不二的忠臣，说的话，也绝对是忠臣说的话，如果此时，我若蛮 横地拒绝他们，会伤及他们的情绪。

经过精密测算与反复研究，最后，在集团管理层的反对声中，我 坚持作出关停的决定。

我的理由是： 首先，从企业利益层面考虑，准备关停无效益资产，最佳选择时

机是企业效益好的时候。因为关停需要计提减值准备，企业利润好， 减一半也无伤大雅，如果在企业遇到困难或亏损时再减值计提，就无 异于雪上加霜，就有可能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到那时，皮 之不存，毛将焉附？

其次，从国家目前形势看，中央政府一再强调要淘汰落后产能， 既然我们已经知道这些产能过剩，就应该积极响应。大家都不执行中 央决定，国家的前途在哪里？

第三，经过测算，全面完成股改承诺，第三年应完成利润的确差 距不大，但也有 3 - 5 千万的差距。这一差距，在一个百亿营业额的 企业里，运用技术手段，稍作调整，的确可以过关，如将应提折旧项目延后一些，将产成品从库存调入销售，将应收账款加大一些等，都 可以解决。

虽然这些可以做得毫无痕迹。但是，人在做，天在看。这些动 作都是违背人格与道德的，一旦做了，那是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如 日月同在，永不能消除。作为董事长，我在职工面前的权威性必将大 打折扣，最糟糕的还在后面，让这些纯洁的年轻人，亲自参与这样的 "运作",亲眼目睹人性的贪婪，对他们的成长，对集团的永续经营， 都是硬伤。

因此，我坚持自己原来的决定，淘汰低效益企业。 我召开了专题会议。 会上，我以不容协商的口吻发出指令。在下达我的指令前，我首先感谢管理层的各位于前天会议就关厂这个问题给出的意见，"于公 于私，我都要感谢你们的关心。经过这两天的认真考虑，今天，我告 诉大家，最后，我还是选择作出在今年第四季度关掉 4 条建筑级浮法线。其理由是，这 4 条线，现在虽然还保留低利或低亏，但过了这个 月也就是在奥运会后就会大亏。在集团总量资产中如有存在个别企业 亏损，犹如人体上某个部位的伤口在流血。有点医学常识的都知道， 伤口处要立即采取止血，而不是拼命吃，拼命造血，那只会让血流失 得更快更多。"我说，"我知道关掉 4 条线将损失 15 亿元左右，我今年减值支付 50%,将利润下压，那些企业可以重组掉，残值还值 50% 左右。企业不在乎资产多少，但必须是优质资产，绝不允许持有不良 资产，哪怕暂时看似好像能值点钱，但那只是表面，实际产生不了什 么价值。因此我们必须关掉这样的资产。"

会议室里，管理层个个不作声。我喝一口面前的水，试图缓和一 下会场的气氛，"你们肯定想知道我这个预测是凭什么作出的，是去 抽签得来的？还是算卦算的？"

我环视会场，大家静静地听着。"我想大家都还记得去年 10 月我 写的《一叶知秋》，在《福耀人》首页刊发。这篇文章可以证明，我 在这之前一直在调研宏观经济，系统地分析了当前形势，出台了应对 政策。你们肯定会讲我说得不准，从那时到现在已 12 个月了，今天的上证指数已上升至 5500 点的高位，您怎么解释？为什么？我告诉 你们，主要原因是我国正在举办奥运会，需要一个牛市支持。你们应 该学会透过热闹经济的表象去看问题。你们有没有问过自己，为什么 建筑旺季，建筑用玻璃市场却疲软？我告诉你们，答案是因为需求减 弱。为什么减弱？那些开发商如狐狸一样嗅到了异味，他们停业或减 少开工了。我们前面停止了增发项目的准备工作，原因是预期今年年 底股票会跌到 2000 点以下，如真是这样，房价也要下跌 20%- 30%, 那时建筑材料市场会怎么样？如果我们不提前处置，到那时候，影响 的就不仅是我们的建材业务，还会横向波及汽车玻璃。"

最后我宣布1. 关闭方案集团副总裁何世猛组织实施，严格控制 将损失降到最小。2. 福清 3 号线要确保在 8 月底前停产。

3. 财务部停 止拨款给双辽 1 号线做冬储，考虑到双辽 1 号线库存材料需要用完，可以安排在 11 月 15 日前停产。

4. 海南两条线将各种材料调整平衡，力争在 12 月 10 日前停产。

一个福耀历史上最严肃、最大规模的自救行动，就这样悄无声 息地展开。

会后，福清浮法的副总经理黄中胜找到我办公室来。

他说："老板，现在 3 号线还是会挣一点钱，虽然没什么大的利 润，但基本保平。"他依然希望能保住生产线，减少关线所造成的直 接经济损失。

"现在是建筑玻璃销售的最旺季，这时 3 号线都没有什么利润体 现，冬季来时，北方玻璃南下，价格会跌得更厉害，那时不是就更没有利润，做它干什么？给我关掉。"黄中胜呢，出于忠诚，心痛关停 生产线带来的那点损失，找了很多人，想了很多办法，试图挽救，拖 了一个多月，最后还是被我逼着下令关了线。

今天，在我回忆这一段历史，我依然为自己的举动而自豪-- 22亿元人民币没能买到我的人格。或者说，我没有向 22 亿元的巨额利 益屈膝。这让我至今自豪无比。

进入 9 月份，奥运会也结束了。如我所言，股票开始直线向下，进入 10 月份最低达到了 1664 点。 这时，我们的管理层也认识到形势的严峻，一场更加激烈的整改在福耀全面掀起。有数据显示，2008 年 12 月份与 2006 年 12 月份同 期比较成本下降了 20%,我也再次组织会议推动精细管理在全集团的 深入开展。

2009 年春节过后，大概是 3 月底，针对当时的形势，我计划关 停通辽两条浮法线，当地政府得到消息后很紧张。我到通辽的那一天 晚上，那顺孟和书记请我共进晚餐并讨论关闭通辽生产线的事情。

"按福耀的企业原则，发生亏损经调研认为短期无力扭转的企业 会被关掉。通辽现在已连续几个月，月月亏损，我们分析，短期内难 以扭转亏损的局面，因此有计划关掉这两条线。"我向那书记汇报， "第一批关的工厂是双辽，没有通辽，是因为两个厂在同一地区，先 保通辽，但是，到现在还不能解决亏损的问题，所以决定要关。"

那顺孟和书记沉吟良久，似乎也无话可说，但他还是不死心，希 望最后一搏。

"曹总，能否延迟一年关，一年后如还亏损那就关掉。"那书记说。 "这一年的亏损您能否承担？"我问。

"大概多少钱？"

"不计投资者资产损失，直接亏损应在 1500 万至 2000 万之间。"

"市里可以负责。"那书记立即答应，"第二天先拨 1000 万元支付 一季度亏损。"

至此，我已基本完成了 2007 年年初定的应对危机的四条措施。

2009 年 8 月一天，我在办公室里看财务部送来的报表，看到通辽公司截至 7 月 31 日的利润，体现赚了 4800 万元（含市财政补贴的1000 万元）。我拿起电话，告诉通辽财务部，把那 1000 万元从利润 科目移放到应付款科目内，"我过去的时候，就要把钱退回市里。"我 叮嘱着。

还钱？ 为什么？

电话那端的人想不通。财政补贴的钱，就是企业的了，1000 万， 钱不多，可也不少哩。但想不通归想不通，董事长的话必须坚决执行。

一周后，我亲赴通辽。 当天中午，傅成钢市长请我吃饭。席间，我告诉傅市长一个好消息，因为得益于我们国家的救市政策，房地产商热情空前高涨，因此 通玻不但不亏，反而有了很好的盈利。"报表反映 1 - 7 月盈利 4800多万，当然其中有您支持的 1000 万，相信下半年盈利会更高，"我说， "傅市长，我这次来，一是向您表示感谢，是因受您补助的承诺，才 保留下这个厂，现在受益应该表示感谢。二是那 1000 万元我决定退 还给你们。"

"曹总，这个钱不用还，我们用的也是工业扶持资金，您可以 留下。"

但我坚持退还给政府，"因为当时是我提出可能亏损，才得到的 这笔扶持金。"我说，"通玻已经盈利，这笔款现在若还留在我手 上，以后与你们讲话就会被打折扣。"

"政府拨款资助企业，企业却坚持要退回。而且是民营企业，这事真不简单。"那书记知道这事后，在全市经济工作会议上说："我从 大学毕业到政府当科员一直到现在当到书记，拨款无数笔，拨出去的 款，从来没有人退回来的，但是曹德旺做了，这样的企业家这样的 民营企业，是值得我们学习的。"那次发言，他一连用了几个"想不 到":自己为官经年，大大小小，接触企业不少，但拿到了财政补贴 后又归还的，还只有福耀一家曹德旺一人，真是没有想到，一家民营 企业能够这样"讲信用"!

后来，集团的干部也有人问我为什么还钱，我告诉他们："经商 最重要的是经营信誉。如果一个人没有了信誉，就失去了生存价值。 因为这笔钱是我错误判断形势说会亏损他才给的，现在没有亏损按理 应该归还。这样做，才会赢得他对你的尊敬。以后万一有困难人家也 会理解并帮助你。这就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5.12荣获安永全球企业家奖

处理完福耀的自救事宜，我可以专心地研究美国金融危机对全球 经济，对中国经济，对福耀的影响。

2008 年 7 月，美国发生因"两房"（房地美与房利美两家公司） 债务危机持续致银行二季报惨淡，9 月，美国政府接管房利美与房地 美，雷曼兄弟公司的危机浮出水面，引发了全球金融业动荡，波及全 球经济。在香港以外地区到处都可以看到抗议集会与游行，要求银行 赔偿其购买垃圾债所造成的损失。10 月，美国国会通过 7000 亿美元 救市案，全球股市一泻千里，全球主要央行联手降息。

到了 12 月，我陆续收到涉外业务部门的请示件，大都是因为 XX 单位可能发生危机，是否继续为其供货。

请示最多的是指汽车厂。

有一份报告称通用汽车已申请破产，很多供应商正采取断货措 施。我们应该如何解决？我了解到福耀与通用合同是到货后 3 个月付款，正常情况下大概压款 1000 万美元左右，不正常那就另说了。我 的第一反应是，在我弄清情况前，公司必须按过去方式发货，没有我的通知不能停发。业务部门反问为什么，我耐心地分析给他们听，我 说："从理论上讲，我们虽是通用汽车供应商，但这只是分工，我们 与该厂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生产汽车，服务人类。因此，福耀 企业若想繁荣，必须先保证通用的兴旺。从这一点上说，我们是一 根藤上结的两个瓜，应该相互爱惜，不要小看一片玻璃或一两千万美 元，有时也会变成一根压死人的稻草。"

"通用生产汽车赚钱，我们的玻璃是依附在他的车上，也赚钱。 从道义上讲，他出了问题，有了困难，我不能一下子就甩开，这样有 一些不厚道。"

因为和自己的命运是息息相关，我开始着手研究美国危机与三大 汽车的命运。

研究过程中，我写了《向汽车厂妥协-- UAW 的智慧选择》一 文，发表在《福耀人》2009 年第一期的卷首，我在文章中说--全美汽车工人联合会，简称 UAW,成立于 1935 年，时逢 20 世纪美国经济高速发展，汽车在美国国民收入不断提高中普 及，受益于此，汽车事业亦年复一年高增长，经久不衰，UAW 与此成正比并迅速膨胀，其势力远超三大汽车的股东，受此影 响，美国汽车业竞争力日渐衰退。

2008 年美国发生因次贷危机引发的金融危机暴露了美国深 层次的问题，一贯傲慢的美国人才意识到国家高负债，以及超 前消费，还有经济全球化的现象都是泡沫，难以想象的债务已使 美国陷入债务的深渊。30 年代大萧条那可怕的一幕又可能再现， 这让全球财经界受到威胁。在此情景下，奥巴马政府如想恢复经 济，让制造业进入正常轨道无疑是他的首选政策，那么削减工会 势力，刺激投资者激情，就是奥巴马政府的当务之急。

我一直认为奥巴马会通过让三大汽车倒闭，借此推翻 UAW. 但意想不到的是，据新华社引用的路透社报道称，UAW 在 2 月 17 日与福特汽车达成削减成本维持运营的协议，向福特妥协，让 福特在这关键时刻减少 100 多亿美元的支出，同时 UAW 也与通 用和克莱斯勒两家汽车厂达成类似的协议。受此影响，UAW 系 统组织的员工，损失了数百亿美元福利与工资，但他的组织因此 改变而能继续存活。

这正如我们中国的一句古语，"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如没 有工厂，哪还需要工人？没有工人，哪需要工会？企业存活的第 一受益者就是我们工人本身。--向汽车厂妥协，意在自救，这 充分体现 UAW 的大智慧。

经过研究，我最终得出的结论是，虽然三大汽车向美国政府申请 破产 11 条，但不会破产。理由如下：

三大汽车存在的问题： 缺乏有竞争力的产品。主要是缺轻便低油耗的新车型，因此争不过日、韩汽车。而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不是他们自身的技术与生产 能力存在问题，而是美国政府以前提供给公众的汽油量足而价廉，养 成了美国人喜欢用大而笨、笨而重且不计油耗的车型需求。现在，因 为金融危机，因为油价持续上涨，美国人突然发现不能再用大而重且 大油耗的车型了。要解决这样的问题，相信三大汽车公司皆不须费多 大的气力。

汽车制造过程中劳工成本过高。这个问题不是汽车厂造成或汽车 厂有能力解决的，是美国政府自 20 世纪 70 年代后期，错判了形势， 认为可以通过印钞票，并发展以金融业为主的所谓服务业，获得繁 荣。早期的确没问题。作为产业调整，政府所出台的政策都是入微与全民共享国家兴盛的红利，表现在扩大工会权力，刺激金融业发展。 这就迫使三大汽车劳工成本居高不下，失去了其在全球的竞争力。造 成这种事实，责任在美国历届政府而不是汽车厂。

美国人民需要留下三大汽车。美国国土近亿平方公里，人口只有 3 亿，城市建设习惯于稀与疏，如果没有汽车，几乎将一事无成。资料显示，美国现有汽车保有量大概在 2 - 3 亿辆左右。假设，汽车寿命是 10 年，那么美国每年需要新车 2300 万辆，需求量这么大，自己 不生产想依靠从国外进口解决，不可能。仅凭这一理由，三大汽车都 不可能被破产。

三大汽车如出问题，美国政府将无法承担赔偿责任。据资料显 示，美国三大汽车公司从业人员近 500 万人，由三个板块组成-- A、 零部件生产企业，占三分之一；B、汽车制造企业，占三分之一；C、 成品汽车配送与销售，包括金融服务等，占三分之一。如果三大汽车 破产，这些从业人员怎么办？要花多少安置费？这个损失比现在三大 汽车重振所需补充的资金要多得多。

三大汽车这次需要的资金与美国危机缺口的资金比较，不过九牛 一毛，根本不算缺口。因此，我认为不管美国财政是富余还是短缺， 美国政府都会支持三大汽车的再出发。

根据上述分析，我正式通知，只要通用有需求全面满足它，完全 可以排除破产风险。

2008 年 6、7 月间，安永中国来电话，称总裁吴继龙先生想来拜 访我，希望我能给一个方便的时间。刚好那几天我都在福州，所以我 告诉他，这几天可以随便他安排。

吴继龙我 1995 年的时候就认识了，此君长得很帅，又笑得很甜， 也没什么架子，因此还是比较谈得来，虽然说与他没有发生什么业务来往，但在某些场合中碰到也都会寒暄几句。 几天后，吴继龙带着一位很漂亮的小姐来到我办公室。 互致问候后，他就直接切入来访的主题，说想邀请我参选安永企业家中国选区企业家奖。 "我与安永没有业务来往，您请我参选不是亏了吗？" "曹总，不是一回事儿。在评选企业家这个项目上，您不是我们的客户，我们会觉得更轻松。这样，您如果当选，人家也不会说安永 是利益输送。"接着，他详细地向我介绍了安永企业家奖的前世与今 生。"您知道，安永是全球五大会计师事务所之一，我们企业的核心 价值是，严谨、独立、公开、公正、公平。为了弘扬或者讲是宣传我 们这个文化，最早是 1986 年在美国开始，我们每年赞助评选年度企 业家，因为是安永会计师事务所赞助的，因此冠名为安永企业家奖。 得里总裁就位后，把这个奖扩展成全球性，首次在中国举办，是 2006 年。"吴继龙认真地用他的粤语普通话告诉我，"应该讲，安永奖的含 金量很高，因为我们独家赞助且不收费。主要表彰拥有远见卓识的杰 出企业家，有'企业界的奥斯卡奖'之称。评委选聘的都是权威人 士。如果您今年参评'安永中国企业家奖',并且当选，明年，您就 将代表中国参加在摩纳哥举办的安永全球企业家大奖。"

听起来好像很吸引人。但是，我历来对竞评名次的事不大喜欢。 从这里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我们侃了近一个小时。这期间，吴继 龙又告诉我，安永在各国评选优秀企业家的原因是，安永认为"企业 家是商业社会的支柱，他们开办企业，创造企业模式、就业机会、财 富甚至是新的行业。纵观历史，企业家的努力改变了经济和社会面 貌，而企业家们的成就更能鼓舞他人仿效及发挥他们的才能。"因此， 安永企业家奖的获得者将成为安永企业家协会的会员，作为会员，将 参加安永企业家协会每年举办的"安永企业家奖全球高峰会",目的是让世界各地的顶尖智囊顾问、政策制定者、创新家及企业家，聚首 一堂，探讨如何实现高峰会的愿景，即企业家共同塑造一个更美好的 世界。吴继龙说，"全球高峰会包括主题演说、演示会、专题讨论会 及午餐会，并且包括由拥有实践经验的企业家和知名商业顾问，就当 前最值得关注的投资热点所应采取的商业策略，提供远见、卓识及切 实可行的意见。这些活动能开阔参加者的视野……"

吴继龙很具说服力。一小时后，我答应他报名参选"安永中国企 业奖".

2008 年 10 月中旬，秘书接到开会通知，要我在 10 月 31 日到上 海参加竞选会。通知说，经评委评选，我已获得"安永企业家中国 2008 制造业得主",我将与消费品、制造业、房地产、服务及科技业等其他行业的 11 名得主竞选本年度安永企业家大中国区的大奖。

我去了并且被选上。2008 年 10 月 31 日晚，在上海浦东香格里拉 酒店举行的颁奖晚宴上，我如愿领到了安永企业家中国选区大奖。

"曹德旺的身上集中体现了真正杰出和成功企业家所具有的卓识、 领导才能和果敢精神；他从众多来自中国大陆、香港和澳门地区的参 选企业家中脱颖而出及获此殊荣。"安永中国主席兼首席合伙人孙德 基同时表示："曹德旺的身上真正体现了一个成功企业家的素质，这 就是创造力、创新精神、激情及其所特有的推动变革的能力。除此之 外，曹德旺还致力承担社会责任，使得许多人的生活大为改观，为建 设更美好的社会作出贡献。他的成功为我们树立了一个典范，即具备 真正的果敢和创新精神，加之不懈的努力，我们就能最终实现潜能。"

根据颁奖典礼要求，我上台领奖并作了获奖感言，除了讲些感谢 的话以外，我还答应代表中国企业家参加 2009 年 5 月于蒙特卡洛竞 选全球企业家奖。

光阴似箭，白驹过隙。转眼进入 2009 年。

当时，全球企业都陷入由美国金融危机引发的恐慌中。中国更在 此时爆发了 H1N7 禽流感，各地机场均设关检测流动人口体温，而此 时的吴继龙也积极联系我的秘书，要证件用于订票，因为按规定参赛 代表费用是由安永负责，并告诉我们可以带几个人去，作为亲友团。 当我的秘书向我报告这件事时，我叫她转达吴继龙，机票我自己买， 因为我可能会从其他地转过去。后来，吴继龙提出要我提前准备好一 个演讲稿，我告诉秘书代我拟一份给他，搪塞过去。

当时，我其实是打了退堂鼓，并不想去，却又不便说。 这个时候，另一个人促成了这件事，她就是民生银行私人银行部总裁朱德珍。朱德珍来电话问我是否有兴趣参加她这次组织欧洲游活 动，"几个老板，乘法国一个飞机厂提供的商务机去欧洲绕一圈，来 回时间大概是一周，具体时间安排在 5 月份。"朱德珍说。

"可以。" 既然去了欧洲，时间又正好，因此我就计划接着去蒙特卡洛参加安永全球企业家奖的活动。 接着我就积极安排欧洲行，联系了几个在欧洲朋友。没想到，5月初接到朱德珍通知，因禽流感问题，计划取消。但此时，我在欧洲 方面的安排已经不能取消了，于是我重新调整计划，于 5 月 20 日到 了欧洲，同时和吴继龙约好，5 月 27 日在巴黎碰头，然后一起前往蒙 特卡洛。

因为是旅游，随身只带一个小型行李箱，内装西装一套，衬衣两件。没带领带，穿着便鞋，就出发了。

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到蒙特卡洛也是玩玩而已，实在有需要，在 当地购买就好。

在德国期间，有位女士带着她的小孩请我吃饭，席间她谈到，她 的小孩太调皮了，前天还跟同学打架，因为这个同学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他"中国制造".那位女士解释说，在当地，"中国制造"是贬 义词中之最，集中了粗制滥造、坑蒙拐骗、假冒伪劣等等。

女士是笑着说的，我却如鲠在喉。 中国在短短的二三十年成为制造大国，成为"世界工厂",是一件很让人高兴的事，但是，我们也不得不承认，进入 21 世纪以来， "中国制造"在呈现辉煌的时候，其劣势也渐渐显现。

我们有许多企业，明明知道自己的产品有质量问题，但为了赚 钱，不择手段仍然发给我们国外的客户。当然，这样的中国制造的产 品销售到国外，客户用不了几天，质量问题就出现了。众多的国外客 户一再经历这样的故事，于是"中国制造"在世界就宣扬出来了。垃 圾货、便宜货、问题商品、假冒伪劣产品也就成了"中国制造"的代 名词。

很多时候，我们中国的很多人用自己看来高明的手法摘取不符合 规则的果实，用一种冠冕堂皇的借口来为自己的行为辩解，殊不知， 这种甩"聪明"得来的短期效益，用"术"换取的一时安稳，其实是 在自毁"中国制造"的长城。

在北京飞往欧洲的旅途上，我还看了一部印度电影《贫民窟的 百万富翁》。平日里，因为工作忙，我基本上是不看电影的，有点时间， 全都用在读书上。因为旅途时间长，这一次，我完整地看完了影片。

当然，电影本身也吸引我。《贫民窟的百万富翁》（Shumdog Millionaire） 是根据印度作家维卡斯·史瓦卢普的作品《Q&A》所改编的，由英国导 演丹尼·博伊尔执导的电影，于 2008 年上映。电影叙述了一名来自 贫民窟的青年，参与问答节目《谁想成为百万富翁》，当中过程非常 顺利，在答到最后一道题目时，被主持人怀疑作弊。在恐怖的拷问 下，他道出一段段与题目相关的往事回忆。这部电影共获得 4 项金球 奖大奖、7 项英国影艺学院大奖、8 项奥斯卡金像奖大奖，被视为是2008 年度最成功的电影之一。 或许冥冥之中真有预示吧。

后来，在蒙特卡洛得知参选企业家的 6 个条件和回答6个评委问 题的那一幕，在我看来，活脱脱地就是主人翁贾马尔再现--我也是 一个贫民窟出来的百万富翁！我之能最终取得"2009 年安永全球企业 家"的荣耀，和我的一生坎坷经历息息相关，谈论起那些问题，都只 不过是一些回忆而已。

一个简单的聚会，一个看似玩笑的故事，一部百万富翁的影片， 它们在向我预示着什么呢？

当时我也没有多想，感动、感悟、感怀，收获不小。 5 月 27 日中午飞抵巴黎。

在机场，看到了吴继龙与梁小姐。也算他乡遇故知了，见面后大 家都很高兴。这时，吴继龙急不可待地向我要竞选演讲稿，"您的秘 书有给我一份，但我觉得不到位",他说，"我请她再重新写一份，她 回答我见到您的时候向您要就行。"

"我讲话一般都不用稿的，您为什么要稿呢？" "因为您不会英语，我要替您翻译。" "我的情况您不是很熟悉吗？还要我介绍？" "您又误会啦，是这样的",吴继龙解释道，"您这次来是代表中国竞选'安永全球企业家奖',按流程规定是，今天晚上 7 点，您要见全部评委及其他国家的参赛代表；明天开始用 3 天时间评委要见每个参选企业家，用 1 天时间他们评选。根据安排，您是第一位见评委的参赛企业家，时间是 28 日早 8 点，也就是明早 8 点。见面过程大 概是您先围绕评选条件介绍一下自己，要简单明了。"

"都是什么条件呢？" "您不知道？"吴继龙显然受到惊吓，"我两个月前就传真给您的秘书了，她没有给您？" "有给我，但我没看。"我这时不得不说实话，"坦白说，我原是不想来的，是因为您的盛情难却，我才勉为其难地来了。也正是因为 这个原因，我安排秘书代我处理您的文件。"

"曹总啊！您现在来了，评不评得上您这一生都只有这一次机 会。"吴继龙依然是有条有理地，"您的时间也花了，钱也花了，为什 么不努一把力，配合一下？如果评上了，您知道意义有多大吗？"这 会儿，他像是老师教导学生，"安永设奖开评以来，今年是第 26 届， 从来没有一个华人得过这个奖。这一次，我们倒是对您寄予很大希 望，您若获奖，那我们中国团队也觉得脸上有光。"

"好了，不要说了。您告诉我，他们的评选条件都是什么？"这一 番话，说得我有点无地自容。"您现在有么？有就给我，不会太迟。"

"评选标准，从 6 个方面：①您是从无到有的创业者；②从小到大；

③经营业绩良好；④社会责任；⑤全球影响力；⑥持续发展能力。" "知道了，我会认真地去写。"

"不要啰啰嗦嗦、穿鞋戴帽的，越简练越好。"他不放心，又叮 嘱道。

这时机场广播登机，我说："到酒店后再处理吧？"蒙特卡洛太 小没有机场，飞机飞去里斯机场，航程大概 40 分钟左右，下了飞机， 大会来了一部奔驰车把我们接到位于蒙特卡洛市中心的王子酒店。

一进店，迎面而来的气势，让我深知自己此行犯了一件大错-- 自己所带的所有行头都不合适出席在这里举行的任何活动。意识到这 一点，对自己没有认真对待这件事，深感懊恼，实在对不起人家。

那时已是下午 4 点多了，我还缺一双皮鞋，一条领带。因此，一 进房间后，我告诉吴继龙我有急事先外出办一下，6  点钟见面。

我溜出酒店。幸好蒙特卡洛是挥金如土之地，市中心名牌店林立，我找了两家皮鞋店才买到一双勉强可以穿的皮鞋，又到旁边店里 挑了一条领带，跑回酒店冲洗干净刮好胡子后，穿上西装打上领带还 有那双刚买的皮鞋，去大堂找吴继龙去了。

吴继龙与梁小姐一见到我这一身打扮很开心，我们一起走向了酒 会餐厅。里面已经有好几百人了，大家都着西装，很多人有带太太来。 吴继龙带我到处找评委，一个一个拜访过去。大概在 7 点 15 分左右，大门口突然进来一位非常漂亮的女人，年龄大概在 35 岁到 40 岁之间 吧！全场男人眼睛都移到她身上，收不回来，而太太们都会用酒杯去 碰身边的老公，让他把魂收回。因为是酒会，只供饮品，没有饭吃。

因此，在见完评委后，梁小姐说他们在这里订了一个台，是最好的 法国餐厅，只不过要出酒店走几步。因为我新鞋会咬脚，就请求换鞋 后去。席间，吴继龙向我问了很多关于汽车玻璃方面的问题，我相信 这都是在为他明早的工作做准备，我请吴继龙安心用餐，"我已经知道 评选条件，这 6 条我都符合。我相信，只要公平我会当选。"我说，"当 然，选不上也没关系。你放心，我会珍惜这个机会。今晚，我回去后就 用一页纸简单地勾勒出我这一生所做的事。明早 7 点，我会在餐厅里 交给您去翻译，字句不多，如果英语熟练的话，几分钟就可搞定。"

"根据目前条件，也只能如此了。" 饭后，我们三人很快回到酒店，此时已是当地时间晚上 10 点 15分了。我倒了一杯水，点上一支烟，将 6 条标准分别写在纸上，苦苦 思索用什么方法来表达。考虑了几个方案，都被我否决了。半个小时 很快过去了，我终于提笔在纸上写下了几行字：

我是曹德旺，来自中国，专营汽车玻璃制造与销售。在我做 汽车玻璃时，中国所用的玻璃完全靠进口。我的公司于 1991 年 获批准，发行股票，1993 年在上海交易所挂牌上市。自上市至今，股票都是上证 50 成分股（蓝筹）。为强化公司治理，1995 年，公司引进了国外独立董事制度，我的汽车玻璃荣幸地为全球 八大汽车厂提供 OEM 配套，获得良好评价。同时，我非常重视 生态环境保护以及人文关怀，深受社会各界好评。

我的企业拥有自己的专利技术，可供生产多品种小批量玻 璃。随着全球竞争激烈，这个技术十分受欢迎，特别是欧美各 国，我认为这是福耀的未来竞争亮点。

写完这几句话后，认真再推敲一遍，觉得很得意。我已把参评标 准全部镶入，这下可以好好睡觉去了。

翌日 7 时，我打扮整齐出现在餐厅，原想去等吴继龙，没曾想他 早已经先到了。我从西装口袋里掏出这张纸交给他，不到两分钟，他 开心地说："您真聪明，表达得很到位。"他掏出笔立即在我的稿子上 进行翻译。我呢，早闻到早餐的香味，走到自助餐台前挑选自己想吃 的东西了。大约过了 10 分钟左右，吴继龙也站在了自助餐台前。

7 时 55 分，我们两个出现在酒店地下一楼一间会议室的门口，静 静地等待通知。

准 8 时，门口小姐核对了证件后，叫我们进去。 进门，坐下。哈罗，Good Morning.打完招呼，我就开始自我介绍起来，吴继龙用笔在那张纸张里对过后，开始翻译。吴继龙刚讲 完，其中一个评委就开始提问："真有意思，您是做汽车玻璃的，美 国三大汽车都破产了，会不会影响到您公司的未来？"我说："谢谢您 关心这事，但我先纠正一下，美国三大汽车公司是在申请破产 11 条， 还没破产。我认为将来也不会破产。"

"是，是破产 11 条。为什么说他们将来也不会破产？"他追问道。 "理由是多方面的，我简单讲几条：

三大汽车确实存在着许多问题，在经济上碰到难题，但我分析认 为这不会导致其破产。因为这些问题不是短时间形成，而是一个较长 时期的积累而构成。其中，有些是企业需要承担的责任，但有些问题 企业根本就无力承担：如工会问题。应该讲，这是整个政府和人民都 必需承担的责任。另外，三大汽车这次曝出的问题主要是没有储备适 应市场新的需求，即所谓节能车型问题。从客观上讲，这个问题应该 由汽车厂承担责任，但又不完全是汽车厂的责任。如：原来美国油价 很低，百姓收入又高，不太计较油耗的高低。突然，油价升高了，百 姓对油耗便有了要求，给市场来了个措手不及。汽车厂原来没生产低 油耗车型，这便陷入了窘境。对于这个问题，汽车厂有责任，但也不 需要承担全部责任。

另外，美国现在整个社会的文化，几乎就是汽车文化，离开汽车 什么事也干不成。美国每年需要两千万辆左右的汽车，来与持更新， 三大汽车如破产了，这些需求任务由谁来担纲。

三大汽车由零部件制作、汽车厂，销售与服务三大块组成是一个 大系统，约有 500 万从业人员。如果让其破产，政府要花多少钱来安 置这些人？少说也要一两千亿美元吧！但现在三大汽车只缺几百亿美 元，就可解决这个问题。而美国这次发生的经济危机，损失的是万亿 美元计，与之相比，连个零头都没到。因此我分析，美国政府从自身 安全或国家安全考虑，都不会不救三大汽车厂。

"您怎么知道得这么具体？" "我是通用汽车全球最大供应商，要去研究这些问题来支持销售决策。"

"那么福特汽车又为什么在欧洲卖工厂？" "那是福特汽车在卖与瑞典合资的一种车型，叫沃尔沃。这款车大家都不看好，认为油耗大，加上该车定位为高级白领用车。这次危机，冲击了这个团体，队伍缩小了，收入也降低了，因此福特把他卖 了，把钱弄回美国去救本部。"

"为什么您认为经济危机给您带来好处？"

"因为我的工厂在中国。中国汽车的特点，就是小批量多品种。 汽车产量不大，但是品种很多。我是服务于中国汽车工厂为主的，而 我的同行业务主要在国际上，他们都是高自动化的生产线，适用于大 批量的生产。"我说，"在这次危机里，各国的汽车厂都受到冲击，通 用、福特这样的大厂，原来一种新车型出来可以有一两百万辆投放市 场，现在新车型不管什么车都只有几十万辆。这样就逼得我的同行业 高度自动化的生产线没办法适应现有的生产，而我的小批量多品种正 好适应这一新的形式，从而给我带来新的发展的机会。因此，我认为 我们将来会更好，我也希望通过未来几年的努力进一步超越他们。"

他还想再问，但铃声响起，时间到了，我们立即站起来说"Bye Bye"走人。

出到门外，我这才发现吴继龙已是满身大汗。"吴继龙，您好像 很紧张。"我说。

"是。"

"您真是的，是我参选，奖能不能拿走，是我的事儿。我不急， 您急什么？"

"我非常希望您这次能够入选。"他像是大大地松了口气，"不过， 您今天表现得非常棒！"他说："刚才我站起来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 评委中有人说了一句话，他说：'这就是标准的企业家。'听声音，这 句话，好像就是问您话的那位评委。"

后来我听说，参选 43 位企业家都面试结束后，评委们坐在船上， 弄到公海上面去投票。把我拿出来投的时候，问这个评委，这个评委 说我投中国的；问那个评委也说我投中国的，问第三个评委也说我投中国的。因为已经超过了半数，后面的票投或不投已经不具意义了。 我还听说，会议讨论时，辩论最激烈、说一定要投给福耀的，是非洲 裔的评委，可当他看到中国的已经过半数后，就说那我就投给印度 的。从这一点上足见他的评委水平让人佩服。印度的评委也投印度， 最后主席说，那我也投给印度，主席那一票作废，剩下5个评委的投 票数就成了 3∶2,我胜出。

为什么主席那一票是废票？中国评委马雪贞告诉我：评委本来有 7 个，但是投票当天，一个评委有事没有到场，剩下6个评委。主席定下规则：如果发生 3 比 3 的情况，主席的一票就作废。 主席票可以当作废票，这是我参加安永全球企业家奖学到的新的投票技巧。有趣，这是西方文化的又一种呈现。 5 月 31 日晚，颁奖晚会的时间。

一早，接到通知，说中午有一场宴会，目的是让企业家们相互多 一些交流的机会。宴会进行到半场的时候，安永梁小姐突然站起，告 诉我们她要出去占照相的座位，"每年这个活动中午宴会后都会照集 体照，前排 10 个人是坐的其他人是站在后面。"她说，"我去帮您占个 好位置。"

我暗想，香港人真敬业。她完全可以不去占位。去占位，她不但 没吃饱，那天外面太阳那么大，她又白又漂亮，顶着烈日为了占一个 前排中间位晒了半个多小时，让我感动不已。饭后大家出来，梁小姐 站起叫我坐在她占的位置上，我只有接受她的好意。

集中。对焦。大概 15 分钟，还未开始拍照。坐在前排中间的椅 子上，我发现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当然也可能多是记者与亲友团 的成员。此时，又是那个漂亮的女人姗姗来迟，她走到前排，站在那 儿等待人家让位给她，或等导演为她找位置。大约有 5 分钟的时间， 没有一个人自动与她搭讪。

这让我觉得很难为情。

此时，我想到我这张脸标准地代表中国。我这次可能得不到大 奖，但在此为中国企业家做一次形象广告也不错。所以我站起来，用 肢体语言表达让位给她，只听到她连声说："Thank you,Thank you."

此时，会场内外所有人都将眼光投向我，我在右边角落里找一个 位子，站在那边照了一张相。

最后是在 31 日晚 12 时，在地中海滨一座奢华的大剧院顶层，两 扇天门徐徐打开，绚丽多彩的烟花腾空而生，照亮了地中海。安永全 球主席隆重宣布："2009 年安永全球企业家大奖获得者：来自中国福 耀玻璃工业集团董事长曹德旺先生。"现场掌声四起。闪光灯跟着啪 啪，两个大灯，一个照在我的照片上，一个照在我的身上。我赶快从 座位上站起来，跟大家挥手致意说谢谢。安永企业家大奖独立评选团 主席兼瑞典 JCE 集团主席 J. Christer Ericsson 先生接着说明评委选定我 为大奖得主的理由是："他的成就远远超过汽车玻璃领域。福耀集团 真正推动了中国汽车工业在海外的发展。他同时也为中国的公司治理 开辟了先河，他不仅把福耀重组为福建省最早成立的股份有限公司之 一，也是中国最早将独立董事引入董事会的企业之一。安永全球企业 家大奖今年的竞争十分激烈，也正是因为上述因素使各位评委最终决 定把奖项颁发给曹德旺。"

后来礼仪小姐把我带过去领奖，带到颁奖台上，我一路跟着走， 一路不停地向大家挥手。这时候，漂亮的土耳其女老板冲上来，拥抱 我，亲我，拉着我和她跳迪斯科，她的热情，鼓动了我，我情不自禁 地和她跳了起来。正跳得欢呢，吴继龙跑上来说，"曹总，还跳！快 上去，主席在那里等您讲话。"

糟糕，出洋相了。我心想。赶快跑到主席台去领奖。 从主席的手中接过"安永全球企业奖"2009 唯一的一尊奖杯，我高高举起，万分激动，高声说："我能在一群如此优秀的企业家中胜 出，捧得安永企业家全球大奖是莫大的荣誉。这个荣誉不仅仅是我个 人的，也是福耀 10000 名员工和中国的荣誉。"

接着就是接受参会记者采访。英国一个记者将我拉到中国国旗下 照了几张照片，从而留下了那难忘的一幕。

这时，我才忽然想起飞机上看的那部电影--《贫民窟的百万富 翁》，我和主人公的经历是何其相似啊。

后来，2010 年，有位新华社驻美国记者回国，见到我时，他说： "曹总，2008 年，我就在美国，中国新华社有安排我们调查三大汽车 会不会倒，我们收集到的信息，正是您当时讲话的大意，这也就是当 时美国的财政部争论的焦点，您所说的，也正是他们的意思。"他竖 起拇指，"您太厉害了！"

结语 : 半生玻璃缘

回顾我的一生，最青春的年华，都贡献给了中国的汽车玻璃。 回首走过的路，曾经的每一段经历，每一幅画面，每一场对白，均似一幕幕电影胶片，定格在我的人生舞台上，精彩而富有哲理。 我不一定是剧中的主角。但是，我演好了我的角色。 这是在我回首往事时，我可以这么自豪地对自己说的一句话。 我的人生，与玻璃交集。玻璃，亦给我别一样的体悟。 诚如诸君所知，我是做汽车玻璃的。汽车玻璃也叫安全玻璃。整车中，除了前挡风玻璃采用夹层技术以外，边窗玻璃与后挡风玻璃均 采用钢化玻璃。而安全玻璃使用的原材料主要是平板玻璃。

平板玻璃用做汽车玻璃时需要钢化 ,  而不管使用哪一种工艺成型 的平板玻璃，其工艺流程均存在着一个先天的缺陷，无法突破。这个 缺陷，这是在硅熔化后流向成型槽时，存在先后。先流出的先成型， 后流出的后成型。虽然先后流出的时间差只有  1、2  秒钟，但因流出 前后温差大，还是存在先出来的成型快，后出来的成型慢。这短短 的 1、2 秒之差，造成的结果是 : 玻璃一旦受到外力撞击，其破损处就面目狰狞--锋利如刀，利刃如剑。使用钢化工艺将其钢化，就是把 按规格切割好的玻璃，放进高温炉里加热到熔化临界温度，使二氧化 硅分子重新均匀排列，并使用均匀高风压，对整片玻璃进行冷却，重 新快速成型，以提高其抗冲击硬度。钢化后的玻璃不仅强度比钢化前 提高 10 倍，其重新排列的二氧化硅分子在遇到超极限外力撞击之后， 不再狰狞如刃，而是化作豆粒大小的碎片，不再伤人。

高档的汽车玻璃使用真空镀膜技术：即使用真空溅射技术，先把 金属雾化，然后通过喷雾方式镀上。这样形成的膜，薄到纳米级，但 装在车上，却可起到冬暖夏凉的作用。即使玻璃破碎了，膜还附着在 它上，骨短筋还连。

玻璃如是，人亦如是。纵观天下，不管哪个政府、企业、机构、 团体，如发生拉帮结派，其内耗不但有损战斗力，给团队和社会带来 的危害亦是不可估量。其内部派系自然因相知的先后而有序矣。

人与物，其形其神，殊途同归。大千世界，神乎奇乎。 十九世纪有先哲着书，将世界称为"名利场".名利场者，"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古往今来，名利场下埋葬 了多少英雄好汉？侥幸可以窃得，又有几多能逃身后骂名。常感慨， 名利之科学取得有如真空镀膜技术，虽沐浴"名利场"中，但却钝化 气场辐射，似有若无，似无若有，于在或不在间，入木，入肉，入 骨，带来永恒。是谓道。

我们的祖国妈妈，经历了三十多年的改革开放，已发展成全球 第二大经济体，但又一个新的矛盾浮了出来，那就是基尼系数居高不 下，贫富两极有进一步分化的迹象，这又再一次困扰着我好事的心。 借助投资美国常去的机会，对该国进行调研发现：作为全球第一大经 济强国的美国，在过去的发展中，不仅注重发展经济，更关注社会和结语： 半生玻璃缘谐。通过近百年的努力，他们建立起了一个成熟并行之有效的社会救 济服务系统，在不足 3.5 亿人口的美国拥有各类慈善机构近 200 万家，其中 80% 是由企业或企业主家族出资成立。除此之外，美国政府还刚性规定企业必须无条件为雇员缴纳其工资收入的 11% 作为各类保 险费用（这里不含健康保险）。受益如此庞大的公益系统，换来了美 国今天的社会稳定、繁荣富强。这不由使我回想起父亲以前曾告诫 的：有福者，必需先有量，福是从气量中求。

从自主创业的 1983 年开始计算，至今三十多年来，我通过捐赠、 救济帮助了上万名学生完成学业，救济社会贫困户超过十万户，修建 学校、公园、道路、寺庙、图书馆，加之捐出的流通股票，累计捐赠 超过 60 亿人民币，发宏愿祈求身边的社会和谐、稳定并与之共同发 展。我把我的企业发展成名副其实的跨国集团。在此过程中我也从一 个一文不名的贫困青年，成长为今天跨国集团的董事长，真可谓天道 酬勤！更是天道酬仁！我在其中领略了无常之真谛，体悟到祖宗"谋 求发展、兼济天下"的真实意义与价值。

回首往事，感触颇深，只恨才疏，难以归纳。草就此书，亦非为 了博名，只想将过往所悟与天下共享，祈求众生能有所受益。

后记

萌发着此小传之念，并非想标榜自己。缘起 2013 年年末，应美 国东西方中心邀请，参加夏威夷的一个慈善文化论坛。在这个会议 上，遇见了来自美国的一批老朋友，有洛克菲勒家族的，福特基金 会的，以及美国一些着名企业家。会议期间十分荣幸地认识了美国 前财长保尔森夫妇，并单独与他们开了一个早餐会。保尔森先生与 我同龄，虽贵为美国前阁僚而举世闻名，但为人却十分谦和，其夫人 非常干练，据说是一位环保专家。他有一个以他名字命名的慈善基金 会，叫保尔森中心，致力于支持有利于加强中美关系的各种经济和环 境方面的研究和项目，包括关注全球的环境保护，如支持中国加强湿 地保护、为中国的国家公园体制建设提供技术支持等。保尔森夫妇告 诉我，保护地球上的湿地不仅因为湿地是"地球之肾",更关键的意 义是保护全球数以亿计的各类迁飞鸟类。他们说这些可爱、勇敢的鸟 类一生都在不停地为了生存和繁衍后代而在每年的春、秋两季从南到 北，从北到南地迁徙。它们不知道国界，跨境也不懂用护照。湿地最 关键的功能是为鸟类提供繁殖后代或迁徙途中休息、补充能量的栖息地，起到保护鸟类族群作用。这个早餐会开得很成功，我将自己的河 仁基金会与其相比，觉得在普度众生中，保尔森夫妇救助的族群，无 论是从高度上，还是数量上均超过我的基金会，自此心中立下向其学 习的心愿。

这个论坛讨论的是中美慈善文化，号称为中美慈善文化论坛，但 这两年召开这样的会议所需费用却都是来自中国的所谓慈善家们。美 国业界的来宾都对中国这个族群赞赏有加。但从他们言谈中我也看 到，在他们赞赏之余，却不忘对中国同行的质疑。在他们心中，或许 根本不相信，在宗教信仰缺位以及经济生态环境处于转型期的中国， 会产生企业家与慈善家一族。在他们看来，我们来自中国的这一族， 最多只能视为土豪而已。

会议即将结束的最后一个下午，讨论了两个问题：一是是否将这 个会议定格为常态化中美慈善文化论坛？二是 2014 年这个会议费用 筹集问题。会上，大方的中国土豪又表态出资，我却发出了完全不同 的声音。

我认为： 第一，这样的会议充其量只能算是中美民间个人或团体自己的集会，根本不能定格为中美文化交流，因为双方参会人员的资格都没有 经过国家法定程序认定，不能代表国家组织。

第二，既然是中美慈善文化论坛，参加的人，美国更多，为什么 都由中国人出钱、赞助，这有失公平。发生这样的事，不仅有损中 国参会人员形象，更玷污了美国作为现代文明大国的声誉。我认为 2014 年如需再开这个会议，费用就由中美双方参会代表中均出，这 才有意义。我说不光是钱的问题，这里显示出我们双方代表的素质 与境界问题。

未曾想到我的发言得到美国参会众多朋友的支持。立即有美国一位企业家先生表态，2014 年会议由他赞助。我说，那我也代表中国企 业出 50%.这个会议就在这样一个讨论中结束了。

晚宴上，多位美国企业家开始关心我的前世与今生，我简单与 他们作了介绍，却未曾料到他们十分感兴趣。他们说，您的创业故事 很精彩，您的业绩也很突出，有没有出书？我告诉他们还没有。按中 国人的文化，多做少说，再加上我还很忙，想等过几年彻底退休后再 说。不料他们却说，他们对中国都很友好，但却有一大部分美国人对 中国不了解，很想了解中国。你们的政府在也大力推介中国，但资料 中唯缺少一个真实的中国企业家的成长资料。他们说，您应该出一 本自传，目的是从另一个侧面介绍中国正在成长中的企业家一族。事 后，我再三考虑，从他们在会上接受我的建议，再后来又建议我出 书：我相信他们的态度、想法是真诚的。

回国后动了写书的念头，找来了原来一直热心让我出书的几位作家，他们也都付出很多努力。他们的建议认为一本书是否成功，关键 是否被读者接受，如用第一人称写，略显枯燥。建议我提供素材，他 们创作。几位都写了一两章，但我都不满意，应该承认，他们通古达 今，加入了许多华美词汇，却淡化了我故事的真实，这与我出书的初 衷相悖。为此，我试着要求用第一人称口述，由他人整理，但照样存 在这个问题，因为口述往往体现不出故事真实完整场景与思想，整理 者又加入了她、他的观点，最终才决定自己动笔。对我来说，这是一 个十分痛苦的差事，但念到这是为了介绍中国企业家是怎样成长，促 成外国人对中国的进一步了解，就这样上阵了。

回首过去，曾经的故事，历历在目，有如一幅幅的电影胶片，定 格在我的人生舞台，精彩而富有哲理。通过认真总结回顾，我发现， 中外虽有文化差异，但在创业路上的方法却大同小异。每一个成功的 企业家，追求的都是一种奉献精神与境界，他浑身充满异样力量，他是市场经济的代表性人物。为此，他首先是一位创业者，凭其高度负 责的精神，充满前瞻的智慧与胆识，借助市场各方的力量，凭借个人 人格魅力创业。以市场需求为导向的持续创新，换取良好的效益与可 持续发展的力量，同时能本着共享的精神关注企业身边的社会之和谐 发展。在创业的路上，自 1983 年承包工厂开始，我始终以企业家自 勉，并认为企业家的责任，是应始终坚持下面三个信念：

国家会因为有您而强大。 社会会因为有您而进步。 人民会因为有您而富足。

虽然这三句话看着有点大，但我却始终作为人生价值观的灯塔来 树立。

好好

慈善家，富能兼济天下